每当我们摸到召会的问题时，事实上就是摸到神的心意，同时也是摸到人的心意。召会这个问题，完全系在两面的心意上：一面是神的心意要得着召会；另一面是人的心意在召会的问题上，能体贴神的心意。然而，人的心意在这件事上常是不单纯的，里头常有自己的掺杂。换言之，人的心意常常在这件事上有所利用。当人不是完全站在神的心意那一面时，人的心意在召会这件事上，就非常不单纯。

我们不应该相信人是单纯、没有掺杂的；我们不应该相信人摸神属灵圣别的事时，没有自己的心意在里头。我们若是把两千年来召会历史，和今天基督教的光景，都实际研究过，就会发现好些人在召会这个问题上是复杂的。神的心意是要得着召会，人的心意本该完全站在神的心意里，但事实上，在召会这个问题上，人的心意有许多复杂的光景，甚至有相当的成分，是在那里利用召会来达到自己的目的。

今天召会有这么多的分门别类，有这么多的宗派、公会，从表面看，都是因为在真理的见解上有了问题，有了不同，所以才分。然而，你若仔细追根究底，就看见真理不过是表面的问题，真正隐藏在里头的，是人的心意。因为人即使把真理都弄清楚，弄明白了，还是要分。事实上，这个分不是真理的问题，乃是人心意的问题。比方，有一班弟兄们主张受浸，另有一班弟兄们主张不要受浸，要受洗，两班人就分了。到有一天，主张受浸的这班弟兄们说，“我们现在虽然仍旧认为受浸是对，但我们并不坚持这事，若是弟兄们主张受洗也可以，我们愿意和弟兄们一同敬拜主。来吧，我们众人不要再分，要合在一起。”那些主张受洗的弟兄们中间就有人说，“好，感谢赞美主，我们来在一起吧。”但有的人却说，“不，虽然真理见解不同没有影响，但是也不能合。”他们会聪明、委婉的说一些不能合的理由。有感觉的人都能觉察，在那些委婉话语的背后，有一个东西是人的问题，而不是真理的问题。

在已过的年日中，这些问题我们都遇到过。开头大家对真理的见解不同，以后谈到一个地步，说，“好，这些都不成问题，我们只要一个信仰，一信就可以了。”但我们所得到的答案，还是说不能合，要分开。我们就发现，在这一件事上人的心意没有被神打倒，人的心意没有降服在神的心意之下，只要神的心意所要的。所以在召会这个问题上，人的心意非常复杂。

一九三三年，在江苏省某处有两位弟兄，他们实在爱主，追求主，事奉主。他们看到福音书房出版的书报，就特意到上海寻求交通。当时大家彼此谈论这些召会问题，谈得清清楚楚，他们不仅没有反感，还绝对阿们，承认在这一个时代里，不只事奉主的人，就是任何一个神的儿女，都应该走这条路，站在召会单纯的立场上。凡和他们接触的弟兄们都相信，从真理的观点看，这两位弟兄毫无问题，是很清楚了。然而，等他们回去以后，过了一段时间，我们听到消息说，其中一位弟兄当面对另一位说，“这条道路的确对，的确好，但若走了这一条路，以后的生活怎么办？”就为这一个缘故，那位弟兄仍旧留在他清楚知道不该留的范围里。

这给我们看见，在召会这件事上，实在不单纯只是真理问题而已。表面看，好像是真理的问题，等到你把真理这一层遮盖揭开，就发现有另外的问题藏在其中。有的人是为了衣食生活的问题，有的人是为了别的。曾有一位弟兄一直要在他当地召会作负责弟兄。他告诉人说，某某弟兄是第一个到当地的，已经作了负责弟兄；某某弟兄是第三个到的，也作了负责弟兄；有一位是第二十几个到的，也作了负责弟兄。他本人是第二个到的，为什么还不能作负责弟兄？从一九三三年我认识他开始，他就一直说到负责弟兄的问题。起头一段时间，他还相当热心，和弟兄们没有问题，到处大讲宗派的错误；但心里一直是要作负责弟兄。到了一九四〇年，负责弟兄还是作不成，他就开始常常说这个人不对，那个人不对。再到了一九四八年，他就在家里另外成立了一个聚会，并且与一个传道人同工。以后他们在那个聚会中，并在他们所出的刊物上，常常攻击我们，说我们在某些真理的见解上如何不对。当我看到那个刊物时，我就知道，如果有什么不对，只有一个不对，就是没有给他作负责弟兄。

我们要看见，今天召会的分裂，表面上是真理问题，内在却是人的问题。千万不要以为，只要真理讲通了，人就不分。事实上，你即使把真理都讲通了，人还是要分。在许多基督徒中间，人的肉体喜欢居首位，搞花样，弄故事，结果就叫人非分不可。真理不过是借口，是个遮护，不过是一层外皮，真实地原因乃是人的问题。若是人在主面前实在受了对付，就不会以真理见解不同而借题发挥。所以，这些分门别类的事，对于我们乃是很厉害的试验。

虽然我们不该去测验别人，测量别人，但我们该从别人得到借镜和警戒。我们应该问自己：到底在这个信仰之外，是不是还把别的见解当作信仰的一部分？如果是，要记得，那一部分不同的见解多多少少是你的借题，是你的遮护。你不只必须把别人不同的见解打倒、拆光，只留下一信的信仰；你更必须把自己那些不同的见解拆光，只留下一信的信仰。到这时，你这个人是没有遮护的，是简单地；你就会看见你的存心如何，你的心意到底是不是和神的心意调在一起，或者你的心意和神的心意是两件事，却借着真理这个题目来遮藏自己。

千万不要以为这些事简单。若是换了一个环境或地位，你还会相信今天所信的吗？环境换了，地位换了，什么都换了，你对召会的问题，是不是还这样看？这个就是我们的试验。如果只是一信的信仰，无论环境怎么换，地位怎么变，还是一样。如果在一信的信仰之外，你我还有别的坚持，那个就会变作我们的遮护；等到环境一变，地位一换，我们就要和人分了。所以今天在主的怜悯中，我们必须拆毁所有不同的见解，不仅拆别人的，更要拆自己的；只能留下一样东西，就是一信。在这样的事上，我们的肉体、存心、心意，要受到非常厉害的试验。

如果今天有另一个聚会的负责人来见你说，“我们这一个会完全不要了，我们要和你们交通，要在这里和你们一同敬拜主。但是在某一点，或是安息日，或是受洗的问题上，我们要保留我们的看法。”你立刻碰到一个试验。你该怎么作？若是你在主面前没有经过十字架的对付，你就会反对他们还保留安息日和受洗。表面看，你和那些弟兄们不能合，是因着安息日和受洗的问题，但是当神的光光照你时，你就要发觉，在你最深处不是这问题，你最深处就是不能合；虽然讲不出什么理由，但就是不能合。为什么不能合？因为有人的成分，有人的讲究，有人的故事，有人的利害冲突，有人的地位问题。请记得，我们不摸召会则已，真要摸召会这件事，就要摸到这个地步。这不光是个真理的问题，这乃是人里头心意的问题。

总归来说，关于召会这件事，我们可以从七方面来看。

第一，只能有一信的信仰（弗四5）。这“一信”就是神在祂儿子里面，祂儿子成为灵，那灵进到我们这许多相信祂儿子的人里面，使我们众人成为一个身体，在地上彰显祂自己，维持祂的见证。

第二，必须拆毁一切在信仰之外的见解，不光是别人的，连自己的也都得拆毁。信仰是能叫我们变作神儿女的条件，凡在这个条件之外的，都不叫作信仰，那不过是道理的见解。道理的见解即使完全合乎圣经，也不能当成信仰的一部分。我们若是把道理的见解当作信仰，就会使召会分裂。

第三，无论什么人，只要不分派，不成会，我们绝不能和他们分。他们若分了派，分了会，那是他们分，不是我们分。只要人身上没有分的东西，我们一点不可与人分。人无论有什么见解、意见，只要不伤害一信的信仰，我们就没有分的理由。

第四，要一直查问、检查我们这人里头的光景，我们的存心、用意、倾向，在召会这件事上有没有利用的成分，有没有把召会当作遮护、借题。我们在召会这件事上，是不是绝对接受并为着神的心意，降服神的心意，调在神的心意里。这些都要厉害的检查；别人没法检查，必须我们自己在主面前检查自己。

我要举例说明，什么是在召会这件事上，利用召会作遮护的事。比方，有的人个性天生与别人合不来，喜欢有意见；你若提议往东走，他定规提议往西走，总要和人相反。在召会中，的确有这样的弟兄。一九三四年，在许多脱离宗派的弟兄们中，有人就是这样。他们原本与他们母会里的牧师意见不合，有一天听见讲宗派不对，讲牧师制度不合圣经的道，他们就抓住机会，立刻印证，并接受这道作他们的张本，来反对宗派，脱离宗派。事实上，他们不是脱离宗派，乃是利用召会问题，成全他们孤僻的个性。我曾清楚地对那些人说，“别人脱离宗派都对，独有你们脱离不对。别人都该脱离牧师制度，独有你们脱离不对。”这意思是人的肉体利用召会问题，人是不正直、不单纯的。

基督教里问题所以复杂，原因还不在于有许多讲论和见解，乃在于人的不单纯。实在说，真理只有一个，会有不同的见解，就是因为人的复杂。许多不同的见解，就是从人的不单纯里产生的。的确有人因为和牧师合不来，就借着牧师制度不对这篇道作张本，作遮护，反对牧师制度，脱离牧师制度。等过了些年，他自己却作了很有地位的牧师，并且还引经据典的说，“弗四11不是说到神所赐的有牧师吗？”为什么现在他主张有牧师呢？不是别的，乃是因为他现在有了很好的地位。这就是人在这里利用召会。召会所以乱，所以复杂，所以分裂，乃是肉体的显明（林前三4）。我们承认，真理见解不同的原因不能说绝对没有，但那多半是表面的，真正内在的成分是人的肉体，人的存心。

事实上，我们有时与弟兄合不来，也会讲一大篇真理作理由。然而，真的是真理的问题吗？不，真理乃是借题，乃是发挥，乃是遮护，内在的原因是我们里头有故事，而利用召会的问题。所以，我们每次说一件关乎召会的事，如果里头不够单纯，不够清洁，就不应该开口，不应该主张；乃必须里头对付得非常干净才可以说，否则就不免是利用召会的问题。不是一个牧师和我闹意见，我就大讲牧师制度不对，等有一天我得到牧师的高位，又大讲该有牧师制度。这些掺杂不纯的光景绝不能有。所以，我们要严格的审察自己，对付所有掺杂的情形。

第五，你只能不要会，不能不要弟兄姊妹。不管他们在什么会，和什么会发生关系，你都得承认他们是弟兄或是姊妹，你都得在可能的范围内和他们交通，不可以有歧视。有时，我听见弟兄们说，“哦，某人是公会的弟兄。”那个声调，那个态度，确实有歧视的味道。公会的弟兄姊妹并不是可咒可诅的；要分辨，该拒绝的是公会，而不是公会的弟兄姊妹。你还得爱他们，和他们有交通。我承认这件事不容易，但我们若是在主面前蒙光照，受了对付，就必须看待公会里的弟兄姊妹，如同看待与我们一同聚会的弟兄姊妹一样。公会那个会别是我们该厌恶、定罪、弃绝的；但是弟兄姊妹是我们该包容、接纳的。在今天这个紊乱的时候，你我不能作粗的人，乃必须作细的人，要能好好分辨清楚。

第六，我们虽然宝贝、包容公会里的弟兄姊妹，但那个会别总要绝对厌恶，绝对弃绝。这两件事我们必须分辨，必须看见会别和分派是非常得罪神，破坏神旨意的。没有一个真体贴神心意的人，可以有分于那个宗派公会。要我们爱一个在公会里的弟兄姊妹，而不帮助那个会，是相当不容易的。虽然不容易，还是我们该学习的。你能帮助宗派公会里的弟兄姊妹，却同时不帮助那个宗派公会，就在于你是怎样作。所以要非常的细，绝不能粗。你不能因着那一个会，那一个派，就把所有的弟兄姊妹都弃绝，这是你粗了。你也不能因着那里有弟兄姊妹要帮助，要爱他们，所以把会和派“吞”下去，这又是粗了。这就像你吃鸡肉一样，不能因为有骨头，就把肉丢了；也不能因为吃肉，把骨头一起吞下去。这需要我们作一个细的人。

今天基督教乱了，基督徒分了，认识神的人都承认，没有一个人能把召会分裂的情形完全挽回过来；反而召会的分裂是越过越多。三十年前，我们刚起来追求主时，在中国不过只看见几个公会，还没有今天这么多的名目。今天有的地方几乎成了一个会别和分派的市场，这是何等令人心痛的事。

然而，这些分门别类的事，乃是要叫那些经得起试验而蒙称许的人显出来。各人要学习走一条干净的路，学习蒙怜悯，让主带到一个对的立场上。总之，我们一面要承认，那许多留在宗派公会里的人是我们的弟兄，我们应该爱他们；若是可能，还得与他们有交通。另一面，我们不能因着爱他们，就把他们所属、所在的会别宗派“吞”下去。若是可能，也得在交通中给他们知道，他们所属的那个会是破坏神旨意的。当然这些不能当作道理辩论，乃要在一种对的光景里，到了一个合式的时候，交通给他们，给他们一点真实地帮助。在这里，我们要作很细的人。因为今天基督徒中间的光景非常微妙，对的也有，不对的也有；并且对的里头有不对的，不对的里头有对的。为着神的也有，为着人的也有；而为着神的搀在为着人的里头，为着人的也搀在为着神的里头。这情形很复杂，也很微妙。没有一个人能在这里作简单地人，因为太简单，就变作愚昧人了。

这六点对人来说，乃是非常厉害的试验：第一，必须只维持一信的信仰，少一点不可以，多一点也不行。第二，所有在这信仰之外的见解，不管是别人的或是自己的，对的或者不对的，都得拆光。你可以接受一个对的见解，但不能拿来当作和别人分的张本。你可以那样的见解，但不能要求别人也那样见解。你不能以那个见解度量别人，限制别人。那个见解只能在你身上有地位，不能在别人身上有地位。这是很厉害的一点。第三，绝对拒绝会别，定罪宗派，任何的会派我们都不要。不同的见解可以容让、包容，会派绝对不容让。不要说成了会，就是成为分派也不能要。不同的见解不能叫基督的身体分裂，乃是派别和分会分裂神的召会。第四，严格的检查自己的存心、用意是什么，是否有肉体、血气，是否单纯。第五，不管在那里的弟兄，连主最定罪的天主教里的弟兄们，都得好好爱他们，尽可能的与他们有交通。第六，不能因着爱这些弟兄姊妹，就把他们所属的会，所在的会“吞”下去，乃必须把这些剔出来。

末了一项，是为着我们自己的。我们在这一个时代里，无论在什么地方，都要和那些清心祷告的人，一同配搭事奉主。我们没有办法自己事奉，也没有办法独自过基督徒的生活。今天神儿女中间的光景乱了，分了，有的实在是落到巴比伦去了。所以，我们在这一个时代里，无论被主带领到那里，都要学习在那个地方寻找清心祷告的人。

这个清心的人乃是指那些只要召会和召会合一立场的人，他们不愿意有自己的东西，有自己的追求，只愿意在这一个时代里，活在神的心意中，站在神这一边，体贴神的心意。我们要和这样的人一同配搭事奉主。你说这一个叫作维持召会的见证，未尝不可；你说这一个叫作恢复召会的立场，也未尝不可。然而，这一个必须从前面六点推下来才是。你不能随便说，“我认为他们是清心的，所以我和他们在一起配搭，这就是召会的见证、召会的立场。”不该这样简单。乃必须前面的六点都有了，才能有第七点，就是和一班清心的人一同事奉主。不要标榜自己是什么，也不要成立什么派，什么会。愿主怜悯我们，叫我们学习作单纯的人。

原刊于一九五八年三月“话语职事”第八十一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