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疾病共存的平安喜乐
一名非亲非故的精神病患,突然闯入我的生活,形影不离,任谁都不胜其扰。没想到,因着同病相怜照顾一个病患,反而对我这个病人产生某种程度的“医疗”效果。医生只能给药,尚且不一定能控制病情;然而,今天我不但活着,而且加倍喜乐!如果不是神作的,有谁能施行这奇妙的医治?
 
母亲的眼中钉
那个年代,医药技术、常识、卫生条件和今天相比,不可同日而语。母亲一连生了七个孩子,一个也没有留下,身心里外所受的煎熬,是旁人无法领会的。左邻右舍背后的指指点点,祖母视母亲为克夫克子的扫帚星,经年累月下来,再坚强的“她”也不得不崩溃了。母亲后来又得一子,随即过继给大伯,免得再因母子相克不能长成;接着又生了二女一男。算起来我排行第十。姐姐深得母亲宠爱,不知为何,身为么女的我,却成了母亲的眼中钉。如果看到姐姐得到什么东西,我天真的去要求,总是被百般刁难,甚至换来一顿毒打,骂我不知天高地厚。
我自幼高大、漂亮、活泼、开朗,读书过目不忘,可算是聪颖过人;书法、绘画、歌唱、学科,样样表现优异,屡屡代表学校参加各项比赛。因着常常要辅导姐姐学校的功课,所以瞧不起矮小、瘦弱、温驯的姐姐。脾气一来,给姐姐一个过肩摔是家常便饭。
后来姐姐信了耶稣,也向我传福音。我觉得要像姐姐这种软弱、愚笨的人,才需要耶稣。至于我,恐怕要等到八十岁年迈体衰时,才需要这种信仰。父亲曾接待堂兄住在家里,堂兄每早晨呼喊:“哦,主耶稣,”使我觉得不堪其扰,甚至要求父亲将堂兄撵走。
我的个性刚烈,争强好胜,黑白分明,嫉恶如仇。专科毕业当天,因着老师口头的嘲讽刁难,一气之下,竟当着老师的面撕毁毕业证书,事后也不申请补发。从此,身分证学历栏注记的是高中毕业。专科毕业后,我凭自己的聪明才干,很快找到待遇优渥的工作,生活舒适,打扮时髦,人人称羡。
 
年轻气盛,自鸣得意
后来,我不顾家人的反对结了婚,带着襁褓中的儿子,随着丈夫搬到高雄的眷村。国军的粮食配给全转给了大伯养家,军中待遇微薄,我只好想法子挣钱,贴补家用。左邻右舍都是袍泽眷属,热心有情,彼此关照。姐姐、嫂嫂们要教我打麻将,我断然拒绝。因为自知不服输的坏脾气,万一输牌,绝不罢休,岂不倾家荡产。邻居打毛线作家庭代工,我一学就上手。大伙儿交的货是一片五元的毛衣后片。我就问:“一片值四十五元的前片要怎么织法?”后片很简单,是单一的平针织法;但前片要换不同颜色的毛线,还要准确数算针数,才能织出固定的图案,即使针织老手打起来也相当吃力。前一天,我才学会平针打毛线,隔天就非要作最难、最赚钱的不可。结果为了多赚点钱,一学就会,勇冠众姊妹。
眼看这群眷村姊妹们的血汗钱,被中间商剥削,我挺身而出自行接单,照顾这群弱势的家庭主妇。当时社会风气保守,买卖业中鲜少有女性同胞。我吃了无数次闷亏,从失败中学习,边学边作,生意越作越大。从毛衣分片制作、缝合、品管、包装到出货,全部包办,代工工厂遍及高雄、台中和南投。有一回,我到工厂突击验货,发现厂长故意刁难,延滞出货。因为合同签订,迟延交货的罚金为货款的一倍半。我不愿屈服去央求厂长帮忙,自行找货车连夜载货,即时赶上出口的货柜。之后,我逐一拜访出口商,陈明代工厂长的诡诈手腕,请求断绝该代工厂所有的订单。两位年轻厂长只好向我低头求和。年轻气盛的我为争一口气,绝不宽待。
先生退伍后,我们一家四口搬到中坜。朋友带着我学作保险业务。我看到公司墙上张贴着所有业务员的业绩排行榜,立刻盘算要如何把那个第一名给换下来。果然,不到一个半月,凭着我的聪明、勤快和积极,拿下分公司的业绩冠军。保险业务的收入相当丰厚,经常带着满口袋的现金和应酬的佳肴回家。孩子们知道,妈妈带回的钞票可以拿来玩拼图、铺地板;鲍鱼、海参也是家常便饭。过不多久,购置了一栋透天厝,以为从此可以安枕无忧,好好享受下半辈子。
 
有条件的受了浸
信耶稣的堂兄知悉我搬到中坜,暗中拜托圣徒来看我。有个年长弟兄周周骑着单车来拜访。他在门外摁门铃,我在屋里装作没听见,置之不理;他将召会每周讯息放入信箱后,便悄悄离开。有一天,我不忍心一再拒人于千里之外,就答应去参加福音聚会。
我一身傲骨,去之前就打定主意绝对不信。岂知聚会终了,有位姊妹问我要不要信主时,我心中暗想:“因为前两胎难产,我已经绝育了。如果这位神能让我再怀胎,我就信祂;不然,反悔不信也无所谓。”我抱着试探的心理,随口答应。受浸时,受浸者必须亲口向主祷告,但我从来没有祷告过,也不知如何祷告。我心想,祷告没什么难的,只要请教身旁的姊妹,到时候依样画葫芦就是了。万万没想到,我坐在浸池里,一股难言的激动从心底深处涌上来,我莫名其妙的按捺不住,泪流满面不能自己。我心知肚明这绝不是心理作用,乃是从神而来的感动。我知道,我得救了。只是得救后,仍然忙着赚钱,没时间聚会。
 
愁云惨雾中呼求主
向来,我将收入全数交给丈夫理财。没想到,他背地投资股票,适逢股票大崩盘,周转不灵,竟然负债累累。当时,我已是公司小主管。一天,我发现某个属下收了保险金,却没有汇回公司;另一个属下私吞公司给客户的理赔金。这两个属下同日卷款而逃,竟成了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我,崩溃了。那年,我三十二岁。原本如日中天、四面玲珑、精明干练的女强人,却掉进精神分裂的无底深渊。从此全家愁云惨雾,无休无止。
我夜夜辗转无法成眠,日日无止境的幻听和幻觉排山倒海而来;成天无来由的哭泣,混身颤抖不停,手足不自主的僵硬,却又无意识的来回走动,走到脚底起水泡还无法停下来。从前能言善道的我,被病缠磨得失去与人简单交谈的能力。怕见外人,禁闭自己,足不出户,日夜难安,闹得全家不得安宁。忍受不了这种折磨,逼得我撞墙、自残,希望能一了百了。稚幼的儿女看我病情日渐严重,束手无策,不得不把家里所有的刀剪利器都藏起来,以免发生意外。有一天,不期看到镜中的我,不成人样到自己都不认识,也不敢认那个可怕的镜中人。顿时觉悟不能再容许自己堕落病中。我想起好久以前受浸信主的那一幕,在绝望中试着喃喃自语的喊着:“耶稣…救我… ,耶稣…救我… ,耶稣… 。”不知过了多久,竟然平静入睡而不自觉。
 
群医束手竟不药而愈
亲友都不知悉我的病情,以为我迁居新屋,必定财运亨通。丈夫的姊夫酗酒,经常发酒疯,闹得不可开交,大姊带着两个孩子来投靠我。深陷病中的我没有为自己设想,直爽的答应。弟弟的儿子自幼性情暴烈,顽强不驯,欺侮弱小,人见人厌,不肯上学,向父母表示要到姑姑家才继续上学。他们夫妇束手无策,只好求我收留。丈夫二哥的孩子为了专心预备公费留学考试,辞职后也来投靠。
偌大房子的背后是我人生的尽头。尚未痊愈的病,数不清、压得我喘不过气的债务,连自己的一双儿女也被拖累生病,还要额外照顾大小不一的四个孩子起居,何止是屋漏偏逢连夜雨,简直是自不量力到了极点。但是万万没想到,这段日子却成为重病缠身、不得自拔的我隐藏的救恩。
后来,带我去聚会的年长弟兄和一些姊妹们,天天早晨陪我读圣经、唱诗、祷告。我一唱诗,一祷告,总是不能自己的涕泗横流,丑态毕露。然而,这期间我最喜欢的就是聚会。没想到群医束手的我竟不药而愈,不久居然开始工作了。本来,一天都活不下去的我,在聚会中寻得喜乐。我也开始认真读圣经,越读越有味道,也越发相信神的话。每次读圣经,仿佛进入另一时空,完全忘却身体的病痛,全人明亮舒爽。
 
“要在他身上显明神的作为”
身体的状况虽然没有完全康复,但是比起那段黑暗的日子,简直有天壤之别。想想是自己起来爱神,事奉神的时候了。在多次与姊妹配搭的服事中,这位原本离我很远的神,变得非常亲近,又相当实际。从小到大,一向以自我为中心的人,变成了以召会生活为中心。我能见证,召会生活是我的一切,是我生活的全部,因为我的生命彻底改变了。
虽然有正常的聚会生活,也学习事奉,疾病仍然缠累我,并没有完全脱离。如果是身体器官的功能出毛病,还有具体的症状;但是精神上的疾病,是思想、头脑出了问题,各种症状层出不穷。除非亲身经历,否则无法体会病人的苦楚于万一。
我每周去疗养院回诊,有机会接触许多病友。同是身心障碍,我实在能体会病友的苦痛。许多患者远避人群,躲在阴暗的角落,无非是要躲避别人异样的眼光。只有睡着时才暂时获得释放,醒着时就被一股莫名的黑暗力量捆绑,压得透不过气,撞墙、打人、咒骂、摔物、自残,无法自拔。
我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叹息声,闻到别人闻不到的臭味,有时为了自,抡起拳头就伤及左右无辜。这种不能自拔、不能力胜的感觉,生不如死。想到自己无端受这种莫名之苦,又不是我的错,为什么不是别人?无由的恨意便油然而生,挥之不去。
但主多次柔声对我说,那个生来瞎眼的人,不是因为他犯了罪,也不是因为他的父母犯了罪,乃是“要在他身上显明神的作为”(约九3)。
 
奇妙的医治之路
一次福音聚会后,有位姊妹在受浸时有点小状况,我过去帮了忙。原来,这位姊妹罹患严重的身心障碍。隔天我去看望她,见到她和相依为命的老母亲共居一室。老母亲央求我带着她的女儿出去走走,因为她病了许久,向来足不出户。没想到,她竟乖乖的跟着我出了门,也许是因为前一天的情景,她对我有些许的信任。我就带着她回家了。
那天,阳光洒在客厅,舒爽宜人。我热切的招呼她,而她就呆坐在客厅两个小时,并没有交谈。时间晚了,我想送她回家,她坚持不肯离开。我只好勉强留她在家吃晚餐。
晚上家人陆续回来,女儿还贴心的和她聊上两句,她似乎也卸下心防。晚餐后,打算送她回家,她竟表示要住下来。我一时情急断然回绝,不安和焦虑竟在我们两个人身上表露无遗。她被我突如其来的拒绝所惊吓,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身。我也饱受惊吓,不知所措,但立转向主,祷告说,“主啊,是你作的,我就闭口不言。”我陪着她坐在地上许久,她才渐渐恢复平静。
家里已经有八口人,加上自己仍在病中,还有经济的需求,压得我喘不过气。主让我想起祂的话,我也只好轻声祷告:“神所要的祭,就是忧伤的灵;神啊,忧伤痛悔的心,你必不轻看。”(诗五一17)顿时,我的心不再挣扎,很自然的带着小姊妹去梳洗。令我讶异的是,已经久不洗浴的她,竟然顺从我的服事。她留在我家将近两个月,渐渐的,她稍微敞开,吐露自己曾是名校的高材生,因受不了打击而生病,却从未就医。我天天带着她进出,她的病情逐渐好转,甚至愿意让我带她就医。
我的医生行医二十载,从未见过精神病的重症患者能照顾另一个重症病患。他非常诧异,仔细询问我照料的点点滴滴。表面看,是我在照顾一个病人,其实是神安排特别的环境来医治我。否则,一名非亲非故的精神病患,突然闯入我的生活,形影不离,任谁都不胜其扰。没想到,因着同病相怜照顾一个病患,反而对我这个病人产生某种程度的“医疗”效果。医生只能给药,尚且不一定能控制病情;然而,今天我不但活着,而且加倍喜乐!如果不是神作的,有谁能施行这奇妙的医治?
 
述说不尽的恩典和赞美
夜阑人静,回想已往,真是不堪回首。从糊里糊涂受浸的那晚,至今已经三十多年了。仿佛是一场梦,一部传奇,又像是一出未完的戏曲;其间的酸、甜、苦、辣,连事过境迁的我都数说不清了。虽然我身体的软弱仍在,但靠着主的恩典,我与疾病和平共存。聚会和服事不断,我越活越喜乐。烈火轰雷的天性,渐渐被神的生命所变化,温柔安静的灵成为我永恒的美丽。神每日保守我的家人,眷顾大小所需,从未缺乏,我的家满了述说不尽的恩典和赞美。原来,我的软弱是为了显出祂的能力,我的缺乏是为了显出祂的完全。赞美祂!
(见证人:曾张嫦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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