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个蒙大恩的女子
我若认识复活大能,
必爱十架的模型;
唯死能使生命长成,
若不死了,就不生。
不死就不生,不死就不生,
唯死能使生命长成,
不死就不生。
有人说,人要活得有意义,就必须作基督徒;基督徒要活得有价值,就必须在主的恢复里,过神人的生活,活着不再是自己,乃是基督在他里面活。何等的喜乐,在神主宰的安排中,我的一生一路走来,竟是如此蒙祂祝福,不仅成为基督徒,得祂作我的生命,使我在人生许多凄风苦雨中与祂联结,更使我在祂的恢复里,在祂的召会中,就是祂生机的身体里,欢乐的与众圣徒一同作祂的居所。
 
恃宠而骄的女孩
广东人有个风俗,女儿出嫁不但要送嫁妆,还要在每年三大节日,才及庄稼果实初熟时,将礼物或初熟上好的果子,用扁担送礼到女儿婆家,甚至到老都要如此。当时许多穷人家为了应付这个恶俗,不得不卖弟弟来为着姊姊。因此,那些年间大多数人不敢生女儿,有的只要一生下女儿,就把她掐死。我们家却因着三代没有女儿,而我是第一个女孩,所以全家上下视我为掌上明珠,我也就恃宠而骄。人对我好,我视为理所当然;人对我不好,我就整人,让人不好过。实在说来,若不是信了主,我恐怕是坏到极点。嫁到张家来,公婆也非常疼我,处处事事都作我的靠山,所以我在与弟兄相处的事上,也挺任性。我之所以成为这样一个人,真是环境使然。
民国十一年,也是一九二二年,我出生在广东汕头。因着祖父母的疼爱,我父母没法管教我;只要他们一管教,我祖父母就出面干涉。我母亲在中学教书,是个数学老师,她对我的管教问题非常头痛。从小我就喜欢穿新衣,喜欢玩弄母亲的化妆品、到处飞舞;中学时,更学会怎样用最少的钱,买到最时髦、最美丽的新衣。可以说,我的童年和青少年期,就是在一件件的美衣中度过的。
一直到抗战开始,父母亲带着我们到了香港,所以事实上,我是在香港长大的。在香港受教育那段期间,我还是很注意服装。我们都知道,香港可说是全世界丰富的集散地。虽然当时的时局已经不安定,我却仍然有空,就去买漂亮的衣服,配上皮包、鞋子,一套一套,都是所谓的名牌。然而就在一九四一年,日军偷袭珍珠港后,也轰炸了香港。于十二月八日早晨,在九龙机场投下了一颗约五十磅的炸弹。那是个星期六,我正坐车上学;因为我家住九龙,所以那个炸弹下来时,我看得清清楚楚。我里面顿觉事态的严重,立刻把身上一百多元的港币,买了起司、牛肉罐头等吃的东西,赶紧回家。接下来,就是日本人打香港。我们的义勇队在九龙,可以说苦战了一个多月。
虽然我家境富裕,要什么有什么,家人也很美满,我是老大,有四个妹妹,两个弟弟,全家人感情都很好;但不知为何,我深处一直有个感觉,要去北方。我是学音乐的,不仅个人意愿高,老师也说假以时日,可以很有成就。后来却因发现耳朵有点问题,若是要成名根本不可能,就转而学画去了。我就是这样,一直追求那些自以为能叫我满足的东西。结果,一样也没使我得着满足。最后,这个炸弹打下来,也打破了我一切的美梦。第二天,就是星期天,那些流氓来到我们家,把所有的电话线都剪掉,目的就是要捉拿我父亲,逼我们要钱。因着是星期天,家里没有很多现钱,所以约好星期一早晨来取。当晚,在那些坏人走了之后,父亲连夜带着我们投奔尖沙嘴的亲戚。
我这个大小姐,原来在家都是自己一个洗澡房,现在到了人家家里,只有一个洗澡房,还要排队,就觉得很不耐烦。那时炮战开始,我等了几天,实在熬不下去,就带着一个妹妹,二个丫头,还有一个女工,连我共五人,坐了巴士,就回九龙塘老家去了。那时街面混乱,强盗到处抢劫,人时惶惶。到了中午,回到九龙塘家里,好好的洗了个澡,吃了个饭,大约下午二点多,就离开九龙塘。巴士从九龙塘到何文田,不过一个站,才到何文田就停住了。原来是强盗抢劫,不仅抢了剪票人身上的制服,连他们身上所有的票钱也都抢走了,然后,赶我们这些人下车,要我们自己想办法。
 
经历超越人所能理解的爱
带着一个妹妹,两个丫鬟和一个女工,正走投无路的时候,看到一条曾经走过的巷子,想起我有一个同学姓杨,好像住在那里,就赶紧去投奔她家。她的父亲在农民银行作事,已经坐飞机到内地去了,剩下她和弟弟,还有妈妈,三个人正准备等下一班的飞机过去。他们很客气的接待了我们,但是我那个女工不肯留下,宁愿走路回尖沙嘴。那天是十二月十一日,已经是冬天了。当晚彻夜都有枪声,和飞机的轰炸声,日本军就快要打进九龙了。这个晚上,所有的坏人、强盗,将每一家的门牌都编上号,照着门牌来抢。至终抢到我所投奔的这个家。那是个三层楼的房子,当飞机轰炸的时候,我们就拼命的往下跑;当底下门外有人敲门时,我们又拼命的往三楼冲。他们家姊弟俩,我们姊妹俩,再加上二个丫头,就这样整夜在楼间奔上奔下。
在这样的时刻,我看见有一个人,杨太太,非常安定的坐在那里,一直低着头,我知道她是在祷告。我因为在教会学校读书,也参加诗歌班,常常读圣经、听道,所以我懂这些。可是当我真正看见一个人,在我们这些人怕得不得了,跑上跑下时,她竟然能安静的坐在那里,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敬畏。
终于,那些坏人把门撞开,进来了。他们所有的东西都抢,主要是抢钱和米,因为一打仗就没有了米。来抢的不只一帮人,他们抢完就在门上画一个记号,表示某某帮的人来过了。然后第二帮的人进来照抢,画了他们的记号,也走了。未了,这个家真是给抢得差不多后,最后一帮来了。他们要抢我们身上的东西,杨伯母就带头,站在最前面,她的两个儿女站在她后,我们依次排在后面。她对进来的人说,“我是这里的主人,我的女儿和儿子,你们可以搜我们的身,有什么你们尽管拿去。但是后面这四个女孩,她们在路上已经被抢过了,才来投奔我们,她们身上已经没有东西了。”这时,我心里七上八下,因为在我们离家时,母亲在我们每人身上绑了一个布袋,里头有一个表,一支钢笔,和两张五百块钱的港币。所以当那强盗拿着雪亮的刀,在那一家人面前比画着说,“有没有?若给我查到你就没命”时,我马上解开那个袋子,很快的,我一动作,妹妹和丫鬟都照着作,赶紧把身上的东西往垃圾堆里一丢。这样,我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,所以我心里很坦然。当那强盗走到我面前,拿着刀比画说,“有没有,有没有?”我就放胆的说,“没有就是没有。”结果他放过了我们。
好不容易熬到天快亮了,我就走到杨伯母面前,对她说,“天快亮了,我想我们四个人还是回九龙塘去好了。”她看着我,说,“你是不是以为我家所有的米都被抢光了。我告诉你,我还留有一枕头的米,这一枕头的米到最后一粒,就算煮成水,只要我有一口,你也有一口。”在这患难的时候,这样的话有如天来的声音。我只不过是她女儿的一个同学,仅此一点关系;若是普通人,会恨不得你快走,即使不好意思赶你,现在你自己要走,他会高兴都来不及。然而这位杨伯母,竟然说这样的话,马上我的眼泪就流了下来,在她身上我看到一个人所没有的东西,一个世人所没有的爱。以后,我才明白那是神的爱。
 
在爱中得救
那时,我就祷告说,“主耶稣,我知道这世界上有你,但是我没有信。今天在这个人身上,我看见一个不一样的爱,我知道那是你的爱,所以你若是真神,求你差派我家的工人来。”我们家开火柴厂,有很多工人,并且每月七号,从泰国订来一百包米,九十包摆在工厂,给工人吃,十包留在家里用。因着我们是大家庭,所有亲戚都住在一起,所以需要十包米。我知道这个米刚到,而且九龙塘防卫得很好,米不会被抢。所以,我就说,“主耶稣,如果你让我家里的人来接我,不仅我们平安到家,还能送一包米来接济他们,我就信你。”
我是早上八点在那里祷告,到了十点,忽然来了四个彪形大汉,裤脚是卷起来的,带着大刀作为武器,好像要来抢劫似的。这一来,大家都吓了一跳,但我从他们的眼睛看出,那是我们家的工人,来救我们的。原来是回去的那个女工,一路遭人抢劫,被打伤了脚,连走带爬的回到尖沙嘴,将我们所遭遇的事,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我父亲。但她只知我们去投奔何文田一个同学的家,却不晓得什么门牌号码。当晚,我父亲就召聚工人一起开会,他说,“你们若有人意救我女儿,我工厂的一半就给他。”带头的工人就带着工人们一同商量,他说“老板要我们去救人,就给我们一半的工厂。现在时局这么差,有了工厂也不能生产,我们要工厂作什么。大姑娘平常对我们这么好,所以我要去救她,至于你们,就随你们的便。”结果所有的人都要来,这位工头就另挑了三个,他们化妆成抢匪,一路找到何文田来。相信是主的带领,他们在上午十点,就找到了这个家。
 
急难中呼求主
我走到杨伯母身边,满心感激的对她说,“你的神听了我的祷告,已经差派我家的人来接我们,现在你可以放心的让我们回去了。”然后,我们开始化妆,把衣服和丫鬟的对换,并且在脸上抹了灰。就在十二月十二日上午十一时多,告别杨伯母,离开她们家,走出何文田的巷道。走没几步,就遇见日本马队守在何文田要道的街口,他们手拿刺刀,只要看见有人行动,就立刻走上前去。我们一行八人,四男四女,目标非常明显。他们一见我们,就朝着我们走来。由于已经打了一个多月的仗,他们的样子非常狼狈,鞋子破了,衣服烂了,头上插着椰树的树叶,一脸强盗土匪的样子,可怕的不得了。我眼见那个刺刀要碰到我了,就在惊慌中举起双手,大声叫着说,“主啊,救我。”刹那间只见一片白光,我什么也看不见,没有日本兵,没有我妹妹,也没有我家的工人,只觉得很舒服,很安息,没有战争,没有可怕的事情。就在那样的境域中,不知过了多少时候。事实上我一直站在那里,没有昏倒,也不是睡着。只是当我回过神来时,那个光没有了,我还站在原地,我妹妹昏倒在地上,那四个男工一脸惊愕的样子。我说,“怎么回事?那些日本兵没有来搜我们的身么?”他们说,“没有啊。”我说,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他们说,“我们也不知道。他们京]来以后,好像碰到什么东西,过不来,就回头走了。”后来我才明白,是碰到我所看见那片光墙;是那片光墙把我们隔绝了,使他们突然看不见我们。我再一看,就看见那些日本兵,在街口站岗,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。
这时,突然炮声响起,那是个信号,通知空中的机群,他们已占领了九龙。那时己是十二月十二日十二点正,然后是一阵哨子声,接着就看见军官带着士兵们走了。一下子整条街空无一人。我们来到何文田街口,看见有部车子正向我们驶来,原来是九龙塘的护卫队,他们认出我们,就把我们接上车,带回九龙塘,我们就平安地回到家。
 
祂听了我的祷告
回家后,很奇妙的,我觉得我和从前不一样了,好像主给了我聪明智慧。我在我们家那个大房子里,找了一个房间,把我自己和我妹妹关在里面,另外把那两个丫鬟也安置在隔壁的房间,日夜的把门锁起来。因为九龙塘还有十几位男工,大家都是孤男寡女,都是年轻人,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。我一边怕他们,一边更怕日本兵;所以就把自己和妹妹锁在房里,并且请一位老妈妈,每天将作好的饭,从窗口送进来。同时,我也不忘请人送一包米到何文田的杨家。
当夜有个日本兵,跳过我们家矮小的篱笆围墙,假借名义的要来借棉被。男工给了他很多棉被后,他还是不肯走,并且在男工腿上写着,要找花姑娘,然后指指我们所在的房间。男工就说,里头的门锁了没法打开。这日本兵竟然拿出一大串钥匙。我一听也不知那来的力量,就把一个重得不得了的门闩给闩上去了。那个日本兵因着从门缝里,已经看见里头有人,所以说什么也不肯走,一定要进去。男工就说,不可以,你若要进去我们就先把你掐死。我心想,把他掐死怎么得了。于是再次的向主祷告:“主啊,求你救我。”日本兵用皮靴踢了门几下,男工就围着掐他的脖子。这个日本兵只好拿了棉被,撂下一句话“我明天晚上叫更多的人再来”。
走是走了,明天他还要找更多的人来,我们就十几个人,怎能应付得了?我只好再回到主面前祷告:“主啊,你是神,你有办法;我完全倚靠你。”第二天好不容易熬到晚上,我们就更小心的在那里守卫。一直等,十一点,十二点,都没有人,没有动静。我的主是活的,祂听了我的祷告。原来这些兵回去后,天还没有亮就调防到新加坡去了。多少次,都是在这样的急难中,主救了我。若不然今天我怎么还能活在这地上。
十二月底一到,就快到新年了。新年那三天,所有的部队都放假,那些军人也都自由了。他们不作别的,就是找花姑娘。我永远忘不了,当时九龙塘家境好的人家,都有一个堆煤炭的坑,坑口只有一个洞,让铲子进去挖煤出来。那时我就曾听见隔壁邻家的女孩,被日本兵追得没地方跑,只好钻进堆煤的地方去。那些日本兵抓不到她,气不过,就拿着刺刀刺进煤堆里,结果那个女孩惨痛的尖叫声,是我在十年以后,作梦都还会听见的声音。
当时,我们有个亲戚,祖孙三代都住在九龙塘;因着他们是日本通,我父母就把我和我妹妹寄放在他们家,以为那是最安全的。因为别人家都会遭抢劫,遭患难,那个家因为是日本通,所以没有遇过什么为难。岂不知我父母竟是送羊入虎口。那天,这家人很开心的把我们接待在楼上,楼下就请了些军官在吃饭;原来他们是要把我和妹妹,给那些军官。到了夜里,他们喝醉酒预备上来时,我才明白他们的诡计,那时真是危急万分,我只好又祷告主:“主啊,怎么会羊入虎口呢?主啊,虽然环境是这样艰难,但你是我的主,你已经一次次从患难中留下我的命,现在求你为你名的缘故救我;你不能羞辱你的名,因我是属乎你的人,你必定要保护我。”结果,他们的老母亲出来了,老母亲很有权威的对他们说,“人家信任我们,特别把女儿送来请我们保护,结果你们反要作这样的事,你们到底是不是人。今天你们若敢碰她们一下,我就和你们拼命。”那位老母亲就在我们房里守了一夜。这样,我又脱离了魔鬼的手。
 
受浸归入主的名下
经过这一切环境后,我向主有一个祷告,只要我平安度过这些日子,我就要受浸归入主的名下。一九四二年三月间,就在圣公会的三一堂,我接受了滴水礼。之后,主开始在我身上作工,祂对我说,“你要离开你的家。”就是离开本地、本族、本乡,到内地去。那时,我虽已读到高中,但还没有毕业,当地也没有学校好读了,所以实在需要到内地去。因着我从未离家太远,父母无法放心,也就不肯答应。于是我以摔筷子、摔碗、不吃饭来抵制,这样闹了一个多月。母亲只好对父亲说,“让她去,也许还有一条生路;反正去是死,不去也死,你就放她去吧。”
 
离乡背井救主一路保守引领
这样,我就同姨父和他十三岁的女儿,三个人从香港坐船到广州湾,再从广州湾转进寸金桥。那条小小的寸金桥,是日本的地界,已被日本兵占领。桥那边插着中华民国的国旗,是我们的地界。所以一过到那里,我就抱着那面国旗开始痛哭,那种感觉有如异地见亲人,既痛苦又甜美。之后,我们就继续前行。
那时贵州到柳州一带,刚淹过大水,路非常难行。所以,我们只好乘坐两人抬的轿子。到了柳州,再转进桂林。从那时起,我就立定心志,专一倚靠主;虽然无人可靠,但我要靠我的主。这一路唯一的交通工具是轿子,常在半路上,遇到抬轿的滑杆断了,我们只好下来走路。从桂林以后,差不多一天的工夫才接上木炭车,而木炭车上也早已塞满了人和行李箱,堆得高高的,根本没有空隙可容。最可怕的是,路上有些电线横在空中,白天我们还能小心注意的走,到了夜里就要摸黑赶路。车上老老少少都有,听话的人照着指示趴着就没事;有些不听话的男孩,就常在经过一个路段后,被发现头被电线割断了,混身是血的还夹在我们中间。我真不知道,这样的日子,不靠主怎能活。
后来我们来到一个地方,名叫鸡公山,也是强盗出入有名的地方。头一天农民银行的运钞车,整个被他们拖去了。第二天轮到我们要经过,全车的人都吓得无法入睡,不知明天会如何:大家都认定我们的车队一定会遇到强盗,因为再过一天,中央银行的运钞车也要经过,前后都是银行的车,我们夹在中间,强盗一定不会放过。这时我就祷告说,“主啊,你既然带我到这里来,是你要我到内地去,你是我的主,你就要负我完全的责任。”
我们恐惧战兢的上路,走到大约将近中午,忽然有一个人并不很高大,身穿灰色中山装,出现在我们前方。我们所有的车都停了下来,他东张西望的看了一下。我一直在祷告的灵里,当那个人看我时,我也正在看那个人,他看看我,回头就走了。我们的车也继续往,然后又走了一段很长的路,他们才说好险!原来,刚刚那个身穿灰衣服的就是强盗头,只要他一吹哨子,整个山的兵马,就会下来把我们全车抓回去。这时,我才知道主又救了我。我实在深信,是因着我的缘故,那一车的人也都蒙了保守,平安地度过。
一天,我们到了贵阳的境界,一个叫七十二弯吊尸崖的地方。那里的路多是急转弯,而且路面狭小,山又高,路又坏,实在很危险。经过那里的车队,常常就从那里翻了下去,一翻下去,不要说找人,就连车影也没有,因为山谷极深。那里欧以作吊尸崖,就因那地方差不多天天都有人,挂死在树上,没有人能去救,因为谷深不见底。当我们经过那里时,我又祷告:“主啊,又是一个关口,你一定要保护我们。”那天,我们一早就出发,九点刚好而了最高峰,一个不小心,我们的车几乎要翻了,就在那时,悬崖边有一棵松树,是倒长过来的,卡住了我们车子的一个轮子,就这样救了我们。这样一个个又真又活的见证,实在是说也说不完。主就是这样天天带我经过死荫的幽谷,也天天保守我脱离撒但的口。
 
经过火般的试炼
到了重庆,我这位王姓的姨父,把我交给另外一位阮姓的姨父,他是重庆广东省银行的行长。他们夫妇俩膝下无子,所以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。然而我想上学的心意坚定;表面上说,我是想上学,其实我心里另有打算。在香港我曾看过报纸,刊载重庆在训练女间谍,去从事敌后工作。我就开始估计自己,好像有一些符合的条件。我实在痛恨日本人,巴不得有一天能为国报仇。所以,我跑去找教育厅长,把我这个心情说给他听,他摇摇头说,“这个那里用得着你们,还是好好去读书吧。”结果就把我当作侨生,要我去读先修班。
分发之后,我进了北砳复旦先修班。然而,因着那里的学生太自由、太开放,实在不适合我,我就自己计划要到华西坝去。华西坝有所教会办的学校,我同另一位要好的同学,也是从香港回去的,两人就一路坐车,一路问,两天两夜到了成都。一到那里,才发现学校考试时间已过,只好随便考进一个社会系,作了社会系的学生。之后,好不容易争取到华西大学女大院宿舍,女大院就像皇宫一样;到此,我们可以说是苦尽甘来。我一边读书,一边学琴,学声乐。但是难处来了,当时有名的五所大学的男生,都想追求我们,他们想尽办法,要来邀约我们。然而,无论他们如何大费周章,我都不为所动;在我深处我不能忘怀,我到内地来的目的,就是为着要读大学,我不能像他们那样过日子。所以在他们眼中,我是个骄傲的人。我常常得罪人,结果一个朋友也不敢交。
另一面,当时有句话说,“入川容易,出川难。”因为四川那个地方,军阀势力大,军阀的儿子要什么有什么。他们甚至可以用钱买女人,先是用软的,用钱来买,你若是不卖,他就来硬的用一个布袋把人套走,也不管你愿意不愿意。那实在是另一种的险境。所以,我在学校的日子,实在为难,每天每时每刻都需要靠主过日子。我若是稍为松口,祸患就会临到;日子过得是既紧张又害怕。人家看我好像很刚强,我也从不在人前落泪;其实,我是天天靠主过日子。学校里那些医科的学生,很多也是广东人,常常为着我们两人和四川帮的打架,我们也不知道,但打完以后,就要来向我们讨功劳,我们不理睬,他们就生气。我们实不知道该怎么办,好在当时几位舍监,都是传教士,她们成了我们最好的保护,我们当靠着躲在女大院里,得了保守,否则一出校门,就是危险重重。
 
“我是你的主,我负你的责任”
最可怕的是,晚上一定要去上三民主义课,一个礼拜起码三次。常常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;在人面前我是若无其事,回到宿舍却都是哭倒在主面前。感谢主,那段日子主也常常有话临到我:“我是你的主,我负你的责任,你不必说什么,我会把话摆在你口中,让你去应付。”实在是危难,那是另外一种的走投无路。当时我心里就想,若是有一个人,能保护我,那是多好;但是我又害怕。因为曾经有位军阀的姨太太,到学校读书,因为年轻,在同学中,就有了一些男女的情感,结果,那位军阀就派人把这个男同学杀了,并且把尸体丢在学校里的荷花池。所以我心知肚明,主若要为我预备一位保护我的人,那是太难了,除非从天上掉下来。
然而奇妙的事发生了。在成都,我虽举目无亲,但复旦商学院的院长是我父亲的朋友,当我要离开复旦的时候,这位父执辈的吴伯伯,就把我介绍给成都教育厅的厅长,他也就一直的照顾我。偶尔他家请客时,他和他的夫人会叫我去帮忙招待客人。那天,是一个夏天,成都夏天的下午通常都会下雨。这位厅长约了我们两人,说下午五点家里有客人,要我们去帮忙招呼。那天雨下得特别大,我的好朋友说她有别的事不去了,就剩下我一人。眼看着倾盆大雨下不停,我就问主:“我怎么去呢?”但是不去又不好,我一直是受他照顾的,怎么可以不去呢?心里就很为难。忽然间,看见天上有道彩虹出现。这个虹一出现,表示雨不再下了,我就懂了,主要我去。
 
从天上掉下来的婚姻
一到他家,看见院子里藤椅乱乱的,一点不像请客的样子,但厅长、夫人和他们女儿都在。没多久,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来了。厅长说,“这位姓张,从美国回来的。”然后要我们坐下来谈。我时就懊恼,什么客人,只有这么一个客人;但里面却觉得,不要这样嫌烦,要忍耐,所以我也就只好坐着谈。后来才晓得,那个时候除了空军,根本没飞机,所以不可能有人从美国回来。张先生是因刚刚拿到美国康乃尔大学的土木工程博士,而他外婆正好六十岁生日,他就趁空军飞机品来之便,回到了国内。从此,他就每天到女大院来站岗。
之后,我本想回重庆,因我觉得实在无法再待在成都,谁知道了重庆,才晓得日本兵已经打到了桂林,也就是已经打到了广西。我若是要到韶关,一定要经过广西;这下是前无去路,后有追兵,只好再回成都。回成都后,这位张先生继续来看我,他在四川大学教书,但我大学第二年才刚要开始,所以实在为难。一开始,他只教几门课,非常空闲,我到那里他就跟到那里;我去琴房,他去琴房;我去上课,他也陪着我走去。虽说有人护卫是不错,但实在也是不方便。后来我才知道他是省主席的儿子,那时政府提倡“十万青年十万军”,他为了响应政府的号召,就从军去了。就在他从军前,我们订了婚。这样,他可以安心去当兵,我也可以安心读我的书。
八个月之后,抗战胜利了,他就回来了。在我读完三年级时,我们结了婚,那是民国三十五年五月一日。然后我开始写论文,他帮助我。以后,他就和我一起回汕头,我的家乡;然后,再回香港,之后再到南京。我就想起自己曾经说过,主若要为我预备一位伴侣,除非从天上掉下来,张弟兄从美国坐美军飞机回来,实在是主从天上掉下来给我的。感谢主,到了南京不久,我就生下了头一个孩子,那是民国三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。到三十七年六月底,我就带着孩子回香港去。那时,中国大陆整个局面已经开始不稳定了。等到三十七年底,他们老家就回四川去了。在这期间,我还曾经回四川,在华西大学完成学业。以后三十八年共党之乱开始,他们老人家就到了台湾,我们就在香港住下。那时香港比较安全,而我的娘家也在那里。
 
开始一生的事奉
我原是在圣公会得救的,从大陆去了香港后,我再到圣公会去聚会,我先生也和我一起去。第一次回圣公会,看见牧师穿着祭司袍站在讲台上,讲了半小时之久,却连主耶稣三个字都没有提到,从此我再也不去了,就一直流荡。那一年,五十二个礼拜,我们跑了四十多个地方,租借电影院、会议室、大礼堂、学校礼堂…,每个主日都在不同的地方聚会;我心里真是急切要找一个约柜的所在。
人生经过这许多的转折,从患难到安定,从危险到平静,其中有太多难以述尽的恩典洋溢,主的恩,主的爱滴满我的路径。当时,我不敢说我会多爱主,但我一直有个心愿要服事祂,要寻找一个祂真正见证的所在,祂的居所。直到有一天,我们去了一个在威灵顿街的危楼,那是当时香港召会聚会的地方。因为聚会的时间比别的地方早,所以我迟到了,就坐在后头楼梯口处,那天有一句话抓住了我─“约柜的所在”。我就说,“主啊,我宝贝你的见证。”到第二个主日,我又去了,弟兄觉得很讶异,怎么还要去那幢危楼。我说不只这个礼拜,以后我都要去那里,不再找别的教堂了。一九五〇年,我就在那里重新受浸。
受浸后,每次看见会所那幢危楼,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感觉:这是约柜的所在,是神的见证,怎能如此荒凉?我就对主说,主,我要为你预备居所。那时年轻气盛,不太懂得身体的服事,总觉得凡事可以自己来,反正我有能力。于是心里开始盘算,如何开源节流来为着会所的盖造。因着我学过国画,也受过一些名师指点,有相当的程度,所以就想何不开个画展,增加收入来为着会所的需用。正当那时,香港新法书院的礼堂落成,校长是我所熟识的,他邀请我在他们学校礼堂开画展,我心想这不正是个好机会。于是着手进行画展的筹备事宜。
有一天在祷告的时候,忽然有话临到我:“人若赚得全世界,赔上自己的性命有什么益处呢?”我说,主啊,我不是为自己,我乃是为着你的居所。一连数周,这话就在我里面搅扰我,我不明白,我是为着祂的,为什么祂不放我过去。然而有一天,主在我里面说,“千山的牛、万山的羊都是我的。”我这才低下头来对主说,“主啊,那么让我写封信给在台北的公公,若是他同意,我就作;若是他不同意,我就不作。”这样,里头总算平静了下来。二周后,我拿着公公的回信,战战兢兢的跪到主面前。公公信上说,“知道你要开画展,我为你的勇气,觉得欢喜;但你若真寻求我的意思,我要说,十年后再作吧!”我真是感谢主,祂实在怜悯我,知道我是个天然的人,所以借公公的话约束了我。主虽然一面不要我凭自己为祂作什么,一面却在祂的主宰中顾念我的心怀意念。祂知道我为着会所的事,里头负担沉重,经过祂的限制,也不再作什么,祂就开始在环境中作工,要照着祂的方式和时间,来成就这一件事。首先,祂为我们预备了一笔钱,然后在铜锣湾附近,让我们找着了一栋二层楼的仓库,包括改修,总价只要六万元,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交了。至终,购建会所的事是达成了,但不是照我们的方式,乃是照祂的心意;改修后的会所可容纳一千五百人聚会,更是远超我们所求所想。
 
奉献的起点
在香港那段时间,服事我最多的就是一位陈老师母;她住在继园台,我住在七姊妹道,从她家下来,我那里是必经之路,所以陈师母常去看我。但我这个人不知为什么,就是不太听话。那时,圣灵在召会中带领弟兄姊妹奉献,把自己交出来。我若记得没错,一九五二左右,倪弟兄和李弟兄都在香港带领,只是不知为什么,我竟然没能在那时遇见他们。
那一回讲到奉献时,姊妹们要我去听,我就捱到最后一天才去听。听完之后,我心里想,我还年轻,我不能完全的奉献,等我年纪大了再说吧,现在我还有好多事要作。然而,主就在环境中作事。无缘无故,二岁多的孩子,突然间,开始小便出血,而且每次小便都喊痛。医生说,不得了,发炎了。刚巧那天是周六,他只好先拿一点油,要我给他上。然后说,明天拿他的小便来验验看,是肾脏有问题,还是膀胱有问题。他还怪我,为什么让孩子病到这个地步,说我太年轻,不会带孩子。
那时,我的弟兄已经到了台湾。家里只有一个保母,一个佣人,还有我们母子两个。我就到主前去祷告,我说,“主啊,怎么会有这样发生?我们是奉献给你的啊。”主说,“你不是到老了才要奉献么?”我里面就清楚了,我对主说,“主啊,你让他今晚一夜睡到天亮,明天我一定去奉献给你。”夜里就把医生开的药,给他擦上,然后让他睡觉。说也奇妙,真的一夜睡到天亮,连保母也说,“真好,感谢主。”早晨第一泡尿出来,我就让人马上拿去给医生验。他竟然对拿去的人说,“你们这个太太实在太年轻,太糊涂了,现在她又错拿了别人的尿来给我。小孩病成那样,她也不早点来医,现在叫她拿尿来验,她又拿了别人的。你现在快快回去,叫她赶紧把孩子带到我面前来。”我没办法,只好带着孩子去见他,当场小便给他看,我也不辩,也不说话。他就盯着那个孩子小便,以后自己拿着去验,验的时候,他就直叫“真是神迹”。我说,“对,是神迹。”他说,“你也信主?”我说,是啊。他就问:“你到底和主闹什么别扭?”我说,“祂要我奉献,我说我还年轻。”他就说,“你快去奉献吧!”
当时圣灵就是这样强烈的在环境中运行,奉献的流流到那里,你不奉献都不。没有一点勉强,没有一点为难,祂是作到你甘心乐意为止。就这样,我欣然的写了条子,把自己和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主。虽然往后也常常从祭坛上跑下来,但这一次我的确过了奉献的关。所以,我人生每一个紧要的关头,可以说,都是主亲自作的,要不然,我这个人是不容易对付的。主总是带我走过一段,等到我又有些挣扎,或者有些不愿再走下去时,祂就又来另一个起头。
 
属灵的转捩点─进入主的恢复
原以为香港会所安置以后,福音工作以及召会的事工处处需要人,我应该能在香港久居,不料主竟在这样的时刻,催我回台湾。我就对主说,“我在这里二十四小时服事你,你要我走,没那么方便;何况弟兄也同意我留在香港。”但主不理会我。我实在拗不过祂,只好勉强回台湾,但心里实在生主的气。
一九五二底,我回到台湾,就在南京东路四会所聚会,当时因为会所破旧,孩子不喜欢去,去了也容易生病,所以没多久就离开了。但不聚会也不行,我就向主祷告说,“吴勇长老的礼拜堂没有冠任何名字,离家又近,你准我到那里去聚会吧!”就这样在那里待了一年,然而,其间只要召会有特会,我总会回到台北一会所去聚会。
有一天,在香港带领我的陈师母来台湾,知道这个情形,就对我说,“姊妹,一人不能脚踏两条船。”这叫我心里很挣扎,但我无力离开。直到一九五七年的春天,我的儿子得了白喉,其实他在此之前已注射过各种疫苗,我就知道我的管教来了。那时我已经开始求主,给我开路,好叫我能离开那个礼拜堂。原本想借着搬家,顺理成章的离开,然而到处找不到合式的宅院。一听小孩生病,我就知道对付的时候到了,我灵里明白,我若能清楚对付,小孩一定会好。我再次的向主悔改认罪,求祂赦免我的软弱和无知。
在祷告中,主对我说,去找先知。我想了想,找谁啊?里头顿时有感觉找吴勇长老。一到那里,我就告诉他:“我要回去聚会所聚会,因为一个人不能脚踏两条船。现在我的孩子生病,我知道不为别的,就是为这个。”我们两个就一同祷告,他祷告说,“主啊,这里有一个人,她实在很为难,我们也很为难,这样的姊妹我们那里去找。可是主啊,我们不敢得罪你,照着你的旨意,若是你要她去,你就兴起环境,让她平平安安、顺顺当当、一点不作难的回去。”他不仅这样为我祷告,并且要我为此禁食祷告。所以我非常佩服他,觉得他是个敬畏神的人。
主真是听祷告的主。我老家在重庆南路三段九巷一号,第二天家人来了电话,告诉我,斜对面十四巷有一幢独门独院的房子要出售。那是个周六,我就对主说,你若开路,搬家就是理所当然。我们全家看了那房子,都很满意。弟兄就决定第二天,也就是主日去签约。我就说我们不合式在主日作这事,并且我对主说,若是你为我开这条路,就为我留住房子,我们要把主日分别给你。对方要我们周一去签约,去了以后才知道,周六我们走了之后,有人来付了定洋,但却在主日那天和他们莫名其妙的吵了一架,毁了约。我一听,心里非常喜乐,确定是主所预备的,就这样离开了吴勇的礼拜堂,回到合一的立场,主心爱的召会,祂的身体里。这是我一生真正属灵的转捩点;自此,我开始懂得什么是主的恢复,什么是神永远的经纶。现在就算用扫帚赶我,我也不走了。
 
在孩子身上经历主权的转移
我有两个儿子,我一直都是用主的话来教导他们。老大从小喜欢化学,小学读国语实小。那时国语实小和建国中学只有一墙之隔,常常有些生意人,在墙角摆了很多瓶瓶罐罐,在那里变戏法。我的老大一下课就喜欢蹲在那里,看他们变,其实他们作的,无非就是一些简单地化学实验。他看着看着就着迷了,那是在他小学五、六年级的时候。
到了他进初中以后,我发觉这个孩子对化学的兴趣,越来越浓厚。每年夏天,我都会带孩子们到阳明山,去看爷爷。这个孩子就常常跑去挖硫磺,那时我们的房子是日本式的,底下是空的,就成了他的储藏室;他就把硫磺、木炭等都塞在里头。当时我通常下午三点有聚会,即使没有聚会,我也会在房间,看点属灵书报或祷告。一天中只有这点时间,他是把握得住的,以他就常借着这时间,作他喜欢的事,但我不知道。
有一回正好弟兄出远门,有位朋友来,预定星期二带他上山去玩,星期一我就去买了一些菜,准备作好带到山上。不知为什么,那天下午就是觉得不对劲,读经也不是,祷告也不是,里头七上八下,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,这个人就是放不下心。所以我就打开冰箱,找一些事来作,看看可不可以安静一下。就在这时候,我还看见这两个孩子,因为夏天热得不得了,穿了件汗衫背心,一条小内裤,跑来跑去。那时小的五岁多,大的十三岁。不知怎么一下工夫,他们两个穿得整整齐齐,在我面前晃过,一下子进了房间。房间里有个窗台,有四扇玻璃,中间是纱窗,所以两层玻璃是外边一层,里边一层。两个小孩就坐在窗台上。
房子是长的,窗台旁边有一个床,是有栏杆的,可以提起来放着;另一边是保母的帆布床,两个床中间只有一条缝,人可以走出走进。他们俩就拿着我画画用的一个钵,在里头加上硫磺、糖、木炭。平常老大也知道那是不能随便研磨的,否则会爆炸,但那天不晓得怎么回事,他竟在那里作火箭炮。那个年间,美国小孩都在玩这个火箭炮,而且都是自己作。有好些不幸的事件发生,是因为火箭炮失事,毁了家,也毁了小孩。
现在,我这个儿子也在玩这个,你想多危险!一个炸弹就在两个小孩当中,只听见哥哥说,“走开点!走开点!”正说着,忽然“碰”的一声,从重庆南路三段起,到我们八会所的厦门街都听见了,你想有多厉害!这一炸就听见,“啊!”的一声惨叫。我赶紧奔了过去,看见老大已经躺在那个帆布床上,我就叫“弟弟啊!”我以为他没有了,没想到他呻吟了起来,“哎…”,我一看,他左手的大拇指整个不见了,血流不止,我急得不得了,赶紧抓了一条男手巾,把它绑起来,但止不了血。我马上打电话,到弟兄的办公室,要他们赶紧派车子来,但是来不及。
那时正好是下午四点,主实在有恩典,平常斜对面老太爷家这时除了老太太身体软弱,在楼上休息外,家里等于没人,但那天偏偏有些侨领要来看老太爷,就约好在家里会客,所以正好车子也在,副官也在,老太爷也在,我一打电话过去,他马上派了车子过来。假使他不派车子来,副官不来,一个十三岁高大的男孩,我实在没有办法。副官和司机两人就赶紧把他抱上车,然后我带着小的,他一直叫痛,我这才看见他穿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上,所有扣子都劈掉了,衣服上是一个洞一个洞的。
到了中心诊所,已近五点,是人家下班的时间了。若是平常医生恐怕都早已各自回家,找不到人了,那天正好,有一个医生过生日,所以,所有的医生都在他家,预备在那里吃饭、有活动。老太爷一到医院,马上一通电话,所有的医生统统回来了。这不是主的怜悯、主的预备么?我就把大的交给老太爷,大的情形比较严重,硫磺、木炭都进了他的眼睛,就怕他瞎了;我就去照护小的。一阵忙乱之后,医生说,危险期要几天才会过,大的眼睛会不会瞎,有得观察,因为所有东西都进去了,而他的手也肿得像面包一样,被挂在双十字架上,把它吊起来,让他躺在病床上。小的只需稍微包扎,看起来好像并不严重。因着病房很小,医生就建议我带小的回家。但是我里面觉得,我不能回去。我们就要了一个帆布床,然后睡在大的旁边。
幸亏没回去,就在刚刚睡下不久,小的就大哭,包着耳朵叫痛,我赶紧找来耳鼻喉科的主任。他看了看孩子的耳朵后,没有出声,马上给我开了一瓶英国药,是用滴的,一小瓶就六百多块钱。他说一个钟头给他滴一次,不停的滴,滴到天亮。我就照他的话作了,开好,过了一下,他又“哎哟!痛啊,”我实在没办法,只好祷告。奇妙的是,每次他一叫,我就祷告,他就停。他一叫,我就祷告,他就停。一直到了十二点,我心想,这样下去也不行,大的要休息啊。我就开始向主祈求说,“主啊!我没有力量,也没有力气再祷告了;他这样子,我祷告他就停,我一停他就哭,闹得大的孩子也没法睡了。主啊,若是你听我的祷告,就求你让他好好一夜睡到天亮,不要再吵他哥哥,我实在没有办法了。”
这一祷告后,他再也不叫了,睡了。到了三、四点,停电了,冷气没有了,窗户打开了,这一开窗,蚊子成群的就飞了进来,小的又给它叮醒了,又哭又闹,大的也受不了了。我就急了,只好再祷告,我说,“主啊!你不是会封狮子的口么?那么现在,请你封蚊子的口,让它不要再来叮我们好么?”就这样,只听见蚊子嗡嗡的飞,却不咬人了。
难过之中,我问我的大孩子:“你会不会怨主,让你给炸成这个样子。”他说,“不,妈妈,我不会的,我很感谢主。”他说“正是时候,若是祂不这样给我一个提醒,总有一天,我会越作越高,越作越大。有一天,我会整个命都没有。”他这样说,我很得安慰。第二天,天才蒙蒙亮,耳鼻喉科的荣主任奔来了,“怎么样?怎么这么安静!”我说,“没事啊!”他赶紧看了那小的耳朵,这一看,他笑着说,“恭喜你,我担心了一夜,我怕这个孩子耳朵里的血管破了。那个爆炸,已经使它有点出血了,若是破了,就会影响到耳膜,整个耳朵就再也听不见声音了。”他这一说,我真是又感激又感动,主实在是又真又活的主,不仅在外面安排环境,更在我里面引导我。
清晨,医生都来了以后,我把老大交给医生,然后带着小的回家去了。一回到家,想着昨天发生的事,心里就满了怨气。我对主说,“主啊!我天天这样服事你,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?这两个孩子,弄成这个样子,你怎么忍心?”就这样一直怨,一直哭,也不吃,也不洗,眼泪没有停。佣人就过来说,“太太啊,你吃一点吧,你从昨天到今天,一点东西也没吃,又没睡,你的身体也不是很好,先生又不在家,你要保重。”这些话我都懂,但消不了我里头的怨,我心里实在和主过不去,我受不了啊!我就在那里一直的哭,不停的哭。
这时,那五岁多的小孩突然像个小大人,走到我面前,一本正经的对着我说,“妈妈,你就这样一直哭,悲悲惨惨地一直哭到死么?”他说,“你过来,我带你进去看。”因为从出事后,我一直没有再进那房间,他这一说,我就跟着他进去了。这一看,我里面的感受是难以形容的。那个钵,炸成两片;一边是圆的,一边是比刀还利的斜边,再看看我那孩子,小小的大腿上,一大块乌黑,我用那片碎钵一比,大小正好。我就想,若是当时打到他的不是这个圆边,而是反面那利刃般的斜边,他的腿就断了;若是打到腰,腰就断了。这东西是爆炸后飞过来的,那力量多大!难怪他们的扣子,统统削掉了。像一阵风,这东西到那里,那里就完了。
再一看,房间到处有他哥哥的血,血肉还贴在天花板上。然后,再看那玻璃,里头两块连一条缝也没有,外头的两块却已都破裂成三角状,插在花圃里,掘出来一看,都有一尺多长。我一想,这是何等的保守,若是玻璃片碎在里面,不是插在花圃上,而是插到头部或眼睛,那不是完了。立刻,我什么怨气也没有了。我看看我那小的孩子,心想,他原本坐在窗台上,床在台边又比他高,中间又给他哥哥挡住,他根本没有去路。他要出去除非爬到床,再从床上爬过来。然而当我听见炸弹“碰”一声,冲进去时,已经看见这小的,站在这两个床之外的空间。我就问他:“你不是坐在那里么?”“是啊!”“你怎么出来的?”他想都没想的就说,“主耶稣把我抱出来的!”我说,“怎么抱?”他说,“插着我的腰,从里头拎出来的。”所以,声音一响,我进去时,他已站在那里了。那时他才五岁多。看完这一切,我知道什么都不要讲了。我跑进我的卧房,关起门来,就跪下,祷告说,“主啊!你怜悯,赦免我的罪,我错怪了你。今天发生这件事,你若叫我选,我也没法选到左手的手指。任何地方都不行,都没有你选的好。但是,主,我实在很孤单,很难过。”主对我说,“你不孤单,我与你同在,我在里面陪着你。”立刻眼前浮现主钉十字架的景象,“我在十字架上才孤单,人迫害我,神弃绝我,我是何等痛苦;但我是为要照着神的旨意行。”我被这突来、荣耀的显现所吸引,立刻泪流满面,悔改认罪:“主啊,我真是怨错你了,我怎能这样对你,主啊赦免我。悔改完了之后,我就对主说,“主啊,但是问题在这里:现在你把他们留住了,一个五岁多,变聋子;一个十三岁,变瞎子。因为危险期还没过,你虽然留住了他们,生命保住了,但有什么用,他们等于残废了,既不能读圣经,也不能交通了。”主马上说,“耳朵没问题,眼睛我保住。”我说,“那手指呢?”人总是得寸进尺。主说,“手指我不保。”
立该,我就感谢赞美我的主。眼泪一擦,梳洗干净,又吃了东西,里头就有感觉,“到医院去。”我就带着小的又回到医院,果然是有两班医生,在那里争辩,到底要不要给我的老大在手指上动手术。一派是骨科邓主任,他主张放弃手指,因为时间已经过太久,若是要接手指,还得割下大脚趾来补,又怕孩子体内破伤风的疫苗已经过期,恐怕会因感染,送了小命。但另一派的医生说,不能放弃,要用大脚趾来补。邓主任坚持为了保命,要放弃手指;其余的人就说,“那么他父亲回来时,谁负责?”就在那里僵持不下时,我刚好到了,我就告诉他们:“我负全责,我签名;现在就交给邓主任全权处理了。”我说,“邓主任,我把孩子交给你,这个手指的伤口大概什么时候可以收口?”他说要一个月,我说好,我签字。结果,伤口两个星期就好了。
以后,我的儿子常把手摆在背后,不敢拿出来。我就对他说,“你既然作了这事,主也救了你,你就大大方方的把手拿出来,不必这样躲躲藏藏。等你长大一点,作个人工手指,应该没有什么问题。”然而,长大后,他始终不肯去作那个人工手指,他愿意主在他身上留下这个印记。最奇妙的是,主说眼睛祂保了。结果,从他上高中到大学,甚至到研究所,他每天读书读到半夜三更,却连近视也没有。到现在已经是快五十岁的人了,他的眼睛比谁都好。你看看,主说保,就是保了。真是奇妙!实在是太奇妙了!而那个弟弟,手臂和腿上受伤的地方,到现在连个痕迹也没有。
这件事对老大来说,是太刻骨铭心了,因为手指不在了。然而,主的信实和宽大,也令他铭感在心。虽然主让他经历了那样的管教,却也在的人生中,让他终生与他所爱的化学为伍。到现在,他还在研究化学,并且得了化学博士学位,在大学里作了二十几年的化学教授。而这个小弟,却因着没有留下伤痕,早已淡忘,就受了亏损。所以什么是吃亏,什么是占便宜,到头来才知道。
我曾在老大家住过二个月,那时他们在国外。他经常一作实验,就六亲不认,无论谁找他都找不到他。有一回主日下午,我们准备去会所聚会,时间快到了,他人也没回来,他姊妹就把孩子的尿片、奶瓶都装好,准备要出门。我说,“你忙什么?这人都还不见人影,不用忙啦!”她说,“妈妈,你放心好了,等一会儿他会出现的,我们只要预备好;他总是在最后一分钟出现,然后一出现就一刻也不能等,因为他有服事,我们只能赶紧跟着走就是了。”我说“感谢主,他六亲不认,但认主。”他就是这么一个人,终生对主忠心,因为他知道他是一个带着印记的人。
说来也奇妙,那次意外之后,他简直就脱胎换骨了,我若记得不错,除了大学时得过一次急性肝炎外,差不多都没有生过病。一切都是主作的。我在事后曾经问主,为什么会发生这事。主就让我看见,因为这个大儿子,从小长得英俊,也很聪明,我一直就抓在手中,心想…这是我的儿子,我要他学七国的语文,我要预备他将来长大作外交官,都是我,我,我,完全是属于我的。所以这时,主就告诉我:“不是你的,你只是保母,你主权要转移。”因着这样,我马上主权转移了。从此,我再也不敢碰他,他也就很好;无论他的学业、他的婚姻、他的一切,我不敢再伸手过去碰。他是在一会所晨更结婚的,所有的人会记得这事,因为他是头一个在晨更里结婚的;这是圣灵作的。然后,弟兄们为他们按手,他们把家打开直到如今。现在他在密西根大学教授。
对这两个孩子,我是真正主权转移了,我什么也不敢动;是我生的没错,但我的地位是保母。这是主要这样作的,祂只是托我照管而已。老大叫启光,老二叫启明。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,每一次我弟兄要出门,我就提心吊胆,因为撒但会攻击,事情会来,我一个人难以招架。这就叫我看见,弟兄实在是我们一家之主;他出远门,我们就出大事,他出近门,我们就出小事;他真是我们这个家的保护。但我始终不服,还是埋怨,然而每次一有争执,主总是站在他那边。所以,我这个人实在是没有办法,真是硬着颈项,很顽固,怎么讲都不懂,所以才有么多的功课。
 
一生未遇敌手,却到雅博渡口
因着这样一个雅各个性,所以命定要走到雅博渡口,经历完全的顺服。一九九四年四月十一日,我离开台湾前往美国。五月初,开始有腹泻的情形。当时,我以为这不过是个老毛病,因为从一九七〇年以来,就常有腹泻的情形,二十多年了,经由食物治疗,也一直控制得很好。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严重,也就没有将此事告诉家人,免得惊扰他们。然而,在我的感觉,情况却好像越来越严重。
去美国之前,有一位老朋友得了胃癌,后来转成肺癌。我去看他的时候,就觉得大概是最后一面。果然,我和弟兄才到美国不久,就在四月二十七日夜里,听到他逝世的消息。我们原本就计划十月才回台湾,加上台湾这里也有人安排他的后事,所以我们心里虽然极为伤痛,也就没有回台湾奔丧的打算。感谢主主宰的安排,祂见我没有动静,就开始调度环境。五月中旬,台北来了一通越洋电话,丧家的儿女请求我弟兄回台湾主持他们父亲的丧事。弟兄问我如何安排,我回答说,“人家是要你回去,你去好了,我不去。”话一讲完,里头马上觉得不对,说错话了。所以我们就在五月三十日回到台湾。
六月四日办完丧事的事,隔天是主日,我就到十一会所聚会。才聚到一半,肚子就开始隐隐作痛,这回我觉得情形不对了,需要去作检查。第二天,我马上联络直肠科的王主任,把情形一五一十的告诉他,他就安排我隔天作检查。检查后,根据报告,整条肠没有什么大碍,只是直肠那里好像有东西压迫着,所以隔天要针对直肠再作检查。
第二天,到医院灌肠时,痛得差一点晕过去。检查后,他恭禧我肠内一切都正常;然而当他在我腹部一按时,却发现腹部下方有些异样,就急忙要我到荣总去看肠胃科及妇科。当时,我一点不觉得惊慌,我问主,这是怎么回事?隔了几天,我去荣总找妇产科吴主任,他先安排超音波检查,检查时只听见医生一直说,“奇怪,怎么搞的。”然后,医生问我吃了什么药,怎么这里一块那里一块。由于超音波无看得清楚,断层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,但唯一能确定的,就是卵巢有问题;所以院方要求马上开刀,并且配合作化疗。我一听见要化疗,就开始有逃避的心。医生说,若不作化疗,也毋需开刀了。他给了我两天的时间考虑。
我对弟兄说,“我不开刀了,主若要救我,何必这么麻烦。”弟兄听了也不作声。有位侄辈的医生弟兄,本来也是荣总的医生,现在自己开业,有相当长一段时间,都是他为我看病,等于是我的私人医生,他都称呼我张妈妈。他对他岳母说,“张妈妈的身体受不了这样的化疗。”因此大家都不敢作声。唯有我的小儿子和儿媳妇,他们两个央求我,无论如何一定要开刀;但我的心都不动摇。直到后来,小媳妇对我说,“你祷告主好不好?”
我就开始跪到主面前,求问主:“主啊,这是为什么?”主对我说,“你一切的拣选都是天然的拣选,你所有的决定都是自己的决定。”我一听,就说,“主啊,我不敢。若是你要我开刀,就求你清楚地给我话,不然我不会冒然行事。”就这样,我把事情“赖”在主身上。过了一段时间,果然主有清楚地话临到我,主说“我问你,你四月十一日到美国,预备十月才回来,为什么五月三十日就回来了?”我里头就明白了,是主,是主作的。主知道,在这地上没有任何人事物能勉强我限时回台湾,所以祂安排环境;我俯伏下来说,主,原来你调度万有是为着我。
 
忧伤痛悔的灵祂不轻看
有了主的话,我就一点都不惧怕;我放胆的对医生说,“我会完全与你配合。”进开刀房时,我呼求主,我对祂说,“主啊,你既然导演,你就导到底,反正我是你手中的工作,是世间的一台戏,演给世人和天使观看。”傍晚我从恢复室回病房时,真是痛苦无比;时而浑身发冷,时而高烧不退,忽冷忽热,如头又苦又干。发冷时,照护我的人就为我加被子,一下子,我就全身发热;就这样冷热交替,反复的折腾了二、三个钟头。在下意识里,我觉得我是快要被接到主那里了。
我灵里极其伤难过,不是为着身体上的病痛,而是想到自己信主多,功课却没有学好,生命也未臻成熟,若是到主那里,如何面见祂。这种懊悔、难堪的痛苦,超过了身体的疼痛,使得我不禁泪流满面,悔改、承认自己在地上的这些年日,没有在神的经纶里照着祂的旨意而活。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,听见身旁有人说,“她睡着了。”其实我并没有睡着,乃是主把我取走了。那真是感觉好得无比,没有病床、没有医生、也没有护士、没有任何人,就是主自己同我。没多久,又听见有人说,“她醒过来了。”那时我是在半清醒的状态下,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在作梦。就在这时,我又开始感觉到身体的疼痛。到了晚上,我再次的悔改、认罪,求主悦纳我,使我能够生命成熟,不至落在黑暗里哀哭切齿。
 
经历身体丰厚的爱
清晨,我醒来,清楚知道我不会到哀哭切齿的地方去,因为主悦纳了我,我开始觉得非常的喜乐。我想是主用喜乐的油膏了我;从那时起,我人虽软弱,却有无比的喜乐。许多弟兄姊妹听到我的情形,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,又因我的病房谢绝会客,所以跪在房门口为我流泪祷告的不知凡几。我实在经历了基督身体丰厚的爱。那些日子里,无论海内外,不管是电话,是信函,是当面的鼓励,是背后的代祷,都让我感动不已,也觉得在主里的劳苦不是徒然的,心里不禁充满感谢,并且涌出喜乐的浪潮。医生无论为我作什么治疗,我都没有意见,只是满心喜乐。在祷告中,我一再告诉主,无论是生是死,总叫基督在我身体上现今也照常显大。因为我知道,现在活着的不在是我,乃是基督在我里面活着。
 
第一次手术─从心深处学会顺服、敬重弟兄
六月二十一日手术后,在医院待了一个月,我的体重从五十二公斤掉到三十九公斤半,于是决定作完第二次化疗就回家。弟兄认为家里的环境不合式休养,所以就在圆山找到一个有阳台的套房。从七月到十二月一日,除了住院化疗之外,我一直住在圆山,之后才回家休养。自此弟兄就陪在我身边服事我。以前他一直在政府工作我俩各有自己的生活时间表。现在弟兄全心全力,只为着服事我。我的脾气很不好,虽然多年来,主在我身上一直有雕刻,并且越雕越深,而我也一直学习顺服主的手;但在对待弟兄的事上,我仿佛一直是硬着颈项。所以我对主说,“主啊,这种二十四小时与弟兄面对面的日子,怎么过?”他不作还好,他一作,我就觉得他笨手笨脚,没有一件作得好。实在说来,他是诚心诚意要服事我,也是全心全意的在服事我;但对我而言,这一切却好像在受苦刑。因着前次从美国回来,行程匆匆,加上未能照预定日期回美,有些事必须要他回去处理,我就请他顺便从美国家里,帮我带些衣物回来,结果我特别吩咐要带的竟然一件也没有带。因着先前有祷告,我也就忍着没有发脾气,只说了句:“我真笨,我应该托人代我装箱,由你带回。”弟兄为此向我深深一鞠躬,说,“我实在尽心尽力想好好服事你,可是我一作就错,请你原谅我。”我难过得流下泪来,主啊,我当如何往前?
第二天早上,当我在阳台上散步,里头忽然有声音说,“这星同那星不一样。”我说,“主啊,当然不一样。”那声音又说,“恩赐虽有分别,灵却是同一位,在众人里面运行一切的事。”我就想起这是林前十二章的话:“这人借着那灵得了智慧的言语,那人也照同一位灵得了知识的言语,另有别人在同一位灵里得了信心,还有一人在这一位灵里得了医病的恩赐,…这一切都是这位独一且同一的灵所运行,照着祂的定意个别分给各人的。”各人既有各人的恩赐,为什么我要拿我的尺去量别人,要照着我的意思去量我的弟兄。弟兄一生为国家作事,他所作的又岂是我能作的。主光照了我,我就去向弟兄认罪:“弟兄,对不起,求你原谅我。”已往也常为这个功课,受主管教,多年来自以为应该学得不错了,岂知最多也不过只学了两成。这回再次得了拯救,从深处学会顺服、敬重他;也才知道,弟兄不往前,我是最大的绊脚石。
 
安息在祂的主宰中
十二月一日回家后,每个月都要再复检,检查结果都非常好。因着众召会的祷告,并弟兄姊妹的关心,我心中真是得了安慰。到去年六月三十日,体重已经回升到原来的标准,一切也都很顺利。医生就说,开刀已经满一年了,以后只要每三个月初检一次即可。所以我们在七月十四日去了美国,十月十四日才回来复检。本来预定一检查完,立刻再回美国,谁知检查后,医生就说,你样样都很好,但我要每个月都看见你。我心里就纳闷,不是说好三个月来一次就可以,怎么才十月就变卦了;我心里就有了数,但也深信一切在主手中,祂有预备。到十一月再去检查时,癌症指数升到了一百二十二。十二月又检查一次,指数却跳到一百四十。这样一月又一月的检查,超音波虽然很正常,癌症指数却一点一点的往上攀升。
然后到了今年一月,我就决定不去美国。于是他们为我安排二月十四至十六日,为期三天的全身检查。从头到脚,从肺到脑,超音波检查都没有异样,却在作电脑断层时,在原来开刀的地方,发现隐隐约约的有个东西。为了安全起见,所以还是决定再开刀。二月二十三日我住进医院,洗肠、灌肠,二十七日开刀,这一切快得让我没有考虑的余地。起初我心中所最悬念的,是怕自己会到哀哭切齿的地方,既知道主已经悦纳,心中也就无所惧怕了。
我已经七十多岁了,诚如保罗所说,到主那里去是好得无比,但为着弟兄姊妹的缘故也许留着更是要紧。我知道主权在主,祂是主宰一切的那一位,所以我一点也不犹疑。但弟兄说,主若要接你去,何必还要你受这么多苦?我安慰弟兄说,“若是我只能挑五十斤,主就不会给我一百斤。主知道我能挑多少,这事若出于主,我就能心安顺服。”然而,弟兄姊妹都觉得我很爱主,也起码是个好人,为什么要受这些折磨?这都是好人好报的观念,源头还是善恶知识树。所以虽然在病中我仍然大声疾呼:“我们不要活在善恶知识树的原则里,要活在生命树的原则里,照着灵而行。”
 
第二次手术─跟随祂的脚踪,进入祂受苦的交通
这一次开刀的结果,里面的五脏六腑可以说几乎全被修剪过,拿掉子宫,割除了肠子和膀胱的一部分,输尿管也搬了家。不仅如此,开完刀后还照样要用化疗的药,并且用的是更新、药性更毒、副作用也更厉害的,特别是对心脏和肾脏。在我之前,医院里有三位太太的情形和我雷同,她们在化疗之后就开始洗肾。并且在医院里,每一个细节都可能会出错,也有不少病人在治疗的过程中,因些微的错误而致命;然而我竟能出入医院这么多次,实在是主的保守。不仅如此,主更为我安排了一位细心的中医师,随时的照顾我。我实在感谢他,到如今我还在吃他给我的中药。
两次开刀,十二次化疗,这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。每次化疗前都需验血,白血球若在三千以下就不能进行,结果,我每次都在三千一百上下。作过化疗后,头有时胀得像是要裂开似的;想吐,又吐不出东西;恶心,又恶得人不知如何是好。有时又会吐到无可再吐,连胆汁都吐出来,实在很难过。最难受的是耳鸣,耳朵里喊叫的声音很多,使你好像耳聋,听不见人家说话。十个手指和十个脚趾发麻,脚掌发胀,走在地上感觉厚厚的,一点不踏实。身上脱皮,头发几乎掉光,视力衰退,心跳,心虚;这一切真是不知如何度过。
尤其化疗的药,特别容易叫人觉得干渴。在口渴难当的时刻,我常想起我们的主,祂是无罪的,却为我们成为罪,被挂在十字架上,流光了每一滴的血和水,祂整个人可以说是活活地被抽干了,以致舌头贴在上膛。那是何等的痛苦!兵丁用酸醋和苦胆要让祂舒服,祂却不接受。那一幅幅的景象,真是我患难中的安慰。虽然我也在那里经历祂所受过的痛苦,但因着有主的话,想到主为我受死,再想到倪弟兄多年受GC党的折磨,想到保罗的遭遇,我就觉得我是差得太远了。然而经过这一次,我想我是能领略万分之一了。
等到我能下床走路的时候,我就常常唱补充本三百零六首:“耶稣,耶稣,可否容我向你诉,你名对我如此丰富。我爱耶稣。”这首诗歌给我的影响很深。一九七〇年我们去美国特会训练时,有位纽西兰的弟兄,他在听完李弟兄的信息后,形容说,他们纽西兰的牛群羊群,是一批一批的,来了一批又一批,然后越走越远,他就要我们唱“我爱耶稣,我爱耶稣”声音越来越小。因为他们是一边赶牛羊,一边唱诗;他在形容的时候,我实在觉得我们是在主的照抚里。所以,当我在圆山阳台散步时,就一直用这首诗歌帮助自己,来减轻身上的痛苦。
四月分李弟兄在美国安那翰,带领长老同工特会,说到“进入基督天上职事奥秘的范围”,接着在高雄有集调,结束后,马上就有人把录音带和书送来给我。读毕,我的心真是大得鼓励,原来我们是在物质的范围,为世界所占,为地上的人、事、物所搅扰,所以需要快快经过物质的领域,并进入天上奥秘的范围。我对主说,“主你在那里我就在那里,你既在属天的范围里,我何必在这里受搅扰。这些痛苦算什么?这一切都是撒但虚假的欺骗。“我就向撒但宣告基督的得胜。之后,所有的不适和痛苦,也就渐渐远去。奇妙的是,化疗后原本掉光了的头发,竟又长了出来;原本以为会变得又粗又黑的皮肤,竟然仿佛经过换肤般的细嫩,尤其是手掌和脚掌上长的茧,因着医生一再叮嘱务必进食,以增加体力,逼得我每次饭前都得祷告:“主啊,这些食物不过是影儿,唯有你是实际。你是我的真食物,当我吃这些食物时,我乃是吃你,喝你,主啊,我要凭你活着!”就这样,我开始顺利的进食,身体也渐渐得着恢复。主恩实在难测,祂为爱祂的人所预备的,实在是人眼末曾见过,人耳未曾听过,人心也未曾想过的。
 
在患难为主作美好的见证
在医院里,开刀当天原本是护士姊妹服事我。那天,大夜班,来了一个外邦女子,我心里突然觉得有点落寞。没想到她不停的问:“你不痛么?像你这样大手术的病人,都是四小时打一次止痛针,现在都过了那么久,你不需要打么?”我说,“我不需要。”然而,她似乎是不放心,还是一再的询问。我就告诉她说,“我里头有主耶稣,她是我的生命,同我一起生活,我无论作什么祂都同我一起作;我开刀,祂也一起受刀痛之苦;我痛苦难当,祂也与我一同承受。祂是我全备的供应,所以我不需要别的。”虽然这位看护不是姊妹,却听得满脸动容,为此我心里不再觉得痛苦,乃感无限的安慰。
到了第三天晚上,护士接班时,小夜班的姊妹对她说,“石小姐,你要记得请我们师母教你祷告、亲近主哦!”我心想,她都还没有得救,怎懂得什么是亲近主。没想到那位石小姐果真对我说,“师母,请你教我祷告。”原来她只要有空,都会去教堂,寻找宇宙的真神。所以我就向她传福音,带她祷告,呼喊主名。当我夜里睡不安稳时,她也会主动为我祷告。我想她对主是有真实地经历。
 
要在我肉身中补满基督患难的缺欠
住院期间,我曾一直问主为什么开第二次刀?一直都没有答案。这期间陆续有很多人来看我,其中有位姊妹是我带得救的,她来看我时,她妈妈对陪她来的女儿说,“除非不信,若是要信主,就要信得像张师母一样。”另有一个子宫颈癌的患者,也因着我在医院,得有机会向她传福音,而得着了她。回家后,十一会所一位姊妹来服事我,这位姊妹原本聚会不正常,借着与她亲密而透彻的交通,她也整个被恢复了。我这才明白,我这一次开刀,不是为着别的,乃是为着召会,为着弟兄姊妹。很奇妙,每次我作化疗时,总会得着一些人归给主的召会。我想,是主高抬了我,为着召会的益处,把这些患难加到我身上,要在我肉身中补满基督患难的缺欠。
每当人问我有什么秘诀,我都说,没有别的,是简单地呼求主名、祷读主话,吃喝、享受主。现在我也不多想以后如何,也根本不需要想,因为我们的生命气息都在乎主。并且我有一个心愿,活着是为主,无论主差派我什么,我都愿意全力摆上;无论我作什么事,我都愿意在与主的联结里来作。我绝不再用我的手去抓夺什么,一切学习等主来作。
虽然我在医院待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,但没有缺过一次的擘饼。刘师母知道我从年轻,最看重的就是擘饼。所以她在会所擘饼时,想到我在医院不能擘饼,就当下为我留下饼和杯,带到医院给我,周周都是如此。所以在病房中,我们也能有一个虽小却是甜美的擘饼聚会。我实在感谢主,也感谢我的姊妹。
两次开刀,虽都非我本心、本愿,但我仍然祷告,若有主的话,我愿意顺服。主实在有智慧,祂没有多说,只问我为什么五月三十日回来,我就全然明白,完全俯伏。祂是主,我没有二话可说,只觉得祂的爱,何等长、阔、高、深。
 
继续奔那摆在前头的赛程
因着环境特殊,弟兄在高阶层,有许多的国宴、应酬、交际,不是说爱主就可以推辞。后来我和弟兄约法三章,若是需要我去,才告诉我;若是可以减免,就请替我回绝。已往每晚几乎都有聚会,所以时间上难免有冲突。特别我学音乐、画画,对名家的演奏非常有兴趣,也非常热中;但是主一路都问我:你爱我比这些更深么?主就是这样的一位主,你不喜欢的,祂不来取;你喜欢的,祂就来对付;你认为不重要的,祂也不重要;你认为重要的,祂就来挖你的心,挖得你心疼。
经过多少的摔跤,一路走来,主实在知道我。我这个人一生像雅各,从未遇见敌手,但祂带我经过雅博渡口,使我对祂心服口服。不然,像我这的人,父母的话不听,丈夫的话也不顺耳,有谁能管?主实在是奇妙的策士,每一细节、每一点滴,祂都清清楚楚。因着这次身体的软弱,真正尝到身体的爱,也非常感激身体的祷告,在召会中我觉得我是个最蒙福的人。这些年,李弟兄一直释放神人的信息,要我们照着调和的灵而活。在经历这样的病痛后,我真是知道现在活着的不再是我,乃是基督在我里面活着。每天、每时、每刻,我都操练照着主的引导生活,甚至我走每一步路,我都清楚若是没有联于主,连那一步路也是枉然。早年弟兄还在政府作事时,我就常邀约一些官员的太太们,定时的来在一起,为政府祷告。结果,主一一垂听了我们的祷告。现在,我更觉得我需要为弟兄姊妹,为召会,为神永远的经纶,为一个看不见的国─新耶路撒冷,来祷告,继续奔那摆在前头的赛程。
 
一个医护人员的见证
病痛是使生命茁壮的机会。人在死亡边际挣扎时,自怜是撒但借以使人陷入病痛、软弱、黑暗、死亡的手段;然而信靠神的生命,却使人在其中茁壮,并彰显出祂复活的大能,这生命是我要见证的。
在照顾张师母之前,我们并不相识。开始照顾张师母,是在她完成第二次手术后,直到六次化学治疗完成。由麻醉恢复室回到病房,约二小时后,师母清醒过来。她知道儿子和媳妇在床边喊她,就对他们说,“反正事情就是这样,身体虽有难处,灵还要刚强为主作见证。”他们便一同祷告,将全家奉献在主面前。之后,师母又安静睡着了。“痛”在她身上似乎连影子没有。当晚睡前有例行的吗啡之类的药物注射,师母知道后即拒绝了第二剂。此后再也没有用过这样的镇痛剂。主耶稣是她耐痛的原动力。接着,在化学治疗中,她经历了主耶稣生机的救恩。
手术后的化学治疗共作六次,使用的是Cisplantin及Taxol两种抗癌药物。第一次化疗是在手术完成时,将这二种经过稀释的药物,直接注入师母腹腔癌症切除处,存留一段时间(24小时),后再引流出来。其残留物之副作用及肾毒性很强,所以导致肾衰竭、尿毒症的机率也很高。
第二至第六次的化疗是由静脉注入,经由肾脏代谢出来。每次都需在三小时内,快速将药物完全打入,并全速灌注其他点滴共3500~4000cc之液体量,其间更需注射利尿剂三次,使抗癌药物快速代谢出来,以防毒素蓄积体内,导致内脏受侵蚀或产生肾毒性,或其他副作用。该利尿剂亦会使全身虚脱,软弱无力,心脏突然停止。七十岁瘦弱的师母能承受这样的负荷,全是神大能的托住,是主耶稣将师母的肉体己意完全停止,不再是她,乃是主复活的生命自由运行在她里面,分赐生命给她的身体。
化疗后副作用开始出现,师母大骨头关节酸痛、口干舌燥,并且约每一至二小时就会有一次全身发冷,之后又全身发热,接着就是恶心、呕吐的情形出现。在这样的时刻,师母总是祷告:“主啊!你为我们的罪被挂十字架上,流出血与水;你是痛苦难当,但你连酸醋、苦胆都不尝。”因此她能忘记自己的痛苦,活着就是基督。因着师母一生跟随主,并在主里成熟的生命,以及在病痛中清明的心思,使她坚定在神的经纶中,更坚定神在她身上的美意。她在极其受苦时,甚至斥责撒但,不接受撒但的请帖,为撒但所奴隶。感谢主,师母只有第二次化疗较受苦,之后的治疗期间,一点苦痛都没有;生命征象和心电图的显示都正常,尿液排出量与液体输入量也都平衡。
每次接受化疗的前一天师母都需住院,先验血,再作二十四小时尿液分析检查,然后是例行腹部超音波检查。因抗癌药物使用后其毒性仍继续出现,会使全身细胞受损,肤色苍白,或有呈微紫黑色,发毛脱落等现象;免疫系统、造血系统、肾脏功能及凝血机能皆有所损害。所以这些检查都是必需的。我衷心敬拜主,祂在师母身上除了有消极的杀死工作,更有积极给予新生命的工作。现在师母的外观,已有新生的头发,并且皮肤细嫩有光泽。每次的检验报告,白血球、血小板的数目都在及格边缘或之上,其他检查也正常。但在第三次化疗前的腹部超音波检查显示肾脏肿大,并有水肾、尿液蓄积现象。师母看出我面有愁容,询问我检查结果,我只好据实以告,但师母却无一点愁容,平静的呼求主名。当晚我恐怕师母忧愁,便打电话问候她,她却早已入睡。师母是属主的,她信靠主的心,和她超越的生命是不能为撒但所动摇的。
师母对主耶稣的经历是在日常生活中的显出,而非患病求神迹奇事。每次住院,病房并非都是大的、完好的;有时也是窄小病房,洗脸槽不通,椅子坏了,马桶坐垫裂了,或者请不到特别护士或看护等,但她事事都回到灵里,询问主的意思,顺服主所给的。她自己谨慎随手关灯,关紧水龙头,小心切换录放音机的开关。师母平日不施脂粉,三餐吃不完的饭菜,都不轻易丢弃,珍惜旧衣服,有污点想办法洗或再修改。一条小牙膏只剩少许也保留着,擦过手未全湿的手纸仍留下擦拭洗手台;她节省一切,为主花费。师母告诉我,她的所有都是主的。张弟兄和师母虽一生历经高官却不受政治、物质、文化所霸占。一日其弟由台南来访,她除了关心家中的亲人,就是关时当地召会的情形及所托付喂养的小羊,师母在乎的是神属灵的国度和神的家,以及祂家中的儿女。
是神的大能托住师母的治疗过程,也使我们各方面的服事都轻省。在这生死关头,师母除了每日晨兴、晚祷,对来访的人,她都为主作见证,分享基督、供应基督。师母不曾在我面前为自己肉身的存留祷告。特会的信息、十一会所聚会的家讯、召会的往前、弟兄姊妹的情形充满了她的全人;主的生命在她身上是活跃、满溢的。这生命的联结比死更坚强。
(吴素幸)
 
后记
提后四7~8:“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,当跑的赛程我已经跑尽了,当守的信仰我已经守住了;从此以后,有公义的冠冕为我存留。”
我们亲爱的张师母,在与病痛奋斗了三年半之后,终于息了一切的劳苦,于一九九七年十二月十八日清晨三时半,与她一生所热爱、所事奉的主一同安息了。张师母一生七十二载的旅程,外面经历了国家的大风大浪,几遭丧命的危险;里面也经历了主爱的激励,和十字架厉害的破碎。她里面的生命,被炼得如此纯净、如此美丽、如此甘甜、如此馨香,实在不是白纸黑字所能形容得尽。谨将一些得着张师母在生命上莫大帮助的圣徒们的见证交通一二。许多人或许比较在意张弟兄的家世,张师母高贵的仪表,以及他们在地上的一些财富,却不知他们最叫人受感动的,就是他们活出基督人性芬芳的美德,以及对人爱中不断地顾惜。早在他们住士林官邸时,张师母就每天清早到十一会所,陪两位小姊妹晨兴。其中有一位姊妹识字不多,张师母就在主的爱里,一字一字的教导。如今这两位姊妹不只一定永定,安家在召会,且都成为正常尽功用的肢体。
二十三会所的萧弟兄,更在我们一同陪张师母的最后一夜,含泪告诉我说,张师母是他属灵的母亲,和最敬爱的长者。早在他和刘姊妹结婚时,张师母就把他的名字列在祷告簿上,天天祷告,求主使他能早日得救。但萧弟兄当时相自信、自负,虽礼貌上接受张师母的邀请,参加各种的聚会,内心却丝毫不为所动。直到有一天,他应邀参加一个安息聚会,才感世事的变幻,人生的无常,终于柔软下来,接受主恩。然而这已是从张师母祷告起,十三年后的事了。萧弟兄感叹的说,人的心无论如何刚硬,主的爱却有效能,能推翻一切的营垒,冲破一切的限制。他虽然是个医生,常帮张师母看病。然而张师母才是他属灵的医生,带领他经过许多属灵的关口,也成了他最好的榜样。
张师母不只对弟兄姊妹,满了基督的爱,就是对医院中的病人、医生,也是满了爱的关切。这后段的住院,虽然病情比以前更加重,然而张师母总是容光焕发、笑容可掬。连外劳的女看护都蒙了主恩。最未了这一年,日夜照张师母的杨姊妹,因受张师母爱的激励,主动放下大学的课程,向学校申请休学,专心照顾张师母,一直照顾到最后一程。一位医院中任职总护理部的姊妹因受人的误会和论断,本想辞职不干,却受张师母爱的劝勉和激励,心得坚固。连孙逸仙治癌中心医院最先进的黄大夫,以及主治医师、护理人员都由衷的见证,张师母对他们爱的关怀,是他们一生永志难忘的!
我和姊妹何等有幸,能到十一会所来服事,陪亲爱的张师母走这最后一段的路程。当张师母一遇见我姊妹,就一见如故,灵里有说不出的喜乐。她们每天早晚都最少有两通电话,一同敞开交通,一同迫切代祷。我姊妹深感讶异,这位人人所敬爱的长者,竟是如此的谦卑,如此的倒空,丝毫没有任何的自居,也没有任何的训辞,只是情同姊妹,无所不谈。而在如此喜乐欢畅的灵里,一同得主宝血的洁净,也一再得活水的滋润。这种爱中自然的流露,最叫人深受感动。难怪张师母一走,我姊妹比丧失亲人更痛、更悲切!
一个半月前,当我和姊妹受台湾福音工作之托,要前往俄国、乌克兰,看望从台湾去开展的六、七十位全时间弟兄姊妹们。当时因着张师母的病情已经加剧,我们不忍离开。正在踌躇之间,张师母一知道,就催我们立刻起程。她说她个人的得失不要紧,但远在北方极地,开展圣徒的属灵幸福,却要紧紧的关切。为了要叫我们走得放心,张师母竟然主动办了出院手续。我们知道这代价是何等的大。我们只好踏上旅途,跟张弟兄、张师母互道“珍重再见”然而眼泪却如同溃堤,不禁夺眶而出!
赴俄之行返回后,张师母急着要知道在俄国弟兄姊妹的光景,以及我们的身体是否健壮。当她得知我受了风寒,她不挂心自己的安危,反而天天为我代祷。我们返回后,张师母又再次住院,谁知这竟是最后一次。
张弟兄和张师母他们不只在心情上、祷告上记念着众圣徒,连众召会中财物的需要,他们都毫不吝惜的摆上。不只汇款至安那翰,为着俄国和东欧开展的需要,也为着社子二十六会所的购建,及信基大楼的需要,竭尽所能的拼上。数目之多,只有主和服事的圣徒知道。然而他们自己,却自奉甚俭,很少买新东西。我们深信这样的奉献,必能成为神所悦纳的香气,也成为我们许多人的激励!
张师母一生喜欢唱诗,所去看望的圣徒,陪她一首接一首的唱。在孙逸仙治癌中心医病中,其他病房都很安静,只有张师母的房间,从早到晚洋溢生命的乐章!就连她最后几天,在弥留状态中,只要我们一唱诗,她脸上就浮现欢乐的神情。当十八日凌晨三点半,我们发现心跳从九十、八十、七十、突然掉到二十,心电图渐趋直线时,我们顿时知道,主来迎接张师母的时刻已到。虽然我们眼中眼泪直流,却同声唱出:“得胜!得胜!阿利路亚!”到尾声时,很清楚听见张师母说一声“阿们!”就含笑安息主怀了!
虽然张弟兄和儿媳难免心如刀割,悲痛至极,然而借着一再唱诗和祷告,他们得了主莫大的安慰。张弟兄一再亲吻张师母的额头,真叫人羡慕他们夫妻的恩爱、鹣鲽情深!哦!但愿那日快显,再无离别辛酸。相爱更亲,相交更甜,同乐直到永远!
别了!亲爱的张师母!虽然逢分离,总是难免依依,但身虽离,灵仍一起,且有再会之期。这一年,我们一再流泪,年中刚送别敬爱的李弟兄,想不到年尾又送别亲爱的张师母。然而他们虽暂时离我们而去,却永远活在我们心中,刻在我们灵上。我们愿意化悲愤为力量,紧紧跟随他们的榜样和脚踪,直到国度显现,直到恩主再临!那时,我们就要在荣耀的宝座前,一同欢乐!一同颂赞,直到永远!
一个蒙大恩的女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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