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七章
一六八八年正月二十九日,我被押到圣玛利修道院去了。他们不许我带女佣,也不许我女儿来看望我;将我关锁在一间房子里。使我最痛心的就是我的女儿离开我了。他们不许她来,也不许别人告诉我她的情形。那里的人因为早听到他们的才言,就看我如毒蛇、猛虎一般。在那里看守我的是一位他们所特选的修女,待我极其凶恶。
他们问我,谁是我认罪的神甫,我说是某人,那人一听见甚至吓得不敢承认了。但是我能够说出许多人来,和我一同在他的告解室中的。他们却说我说谎;我所认识的人说不认识我,也有的人说我各样的坏话。那看守我的修女,要讨我仇人的喜欢,就待我如待疯人一般,她给我吃的苦只有神知道。
佳降先生(官长)和一位沙蓬的医生,来审问了四次。主给我恩典,使我所回答他们的话,远超过有学问的人(路二一14~15)。他们说,如果我能解释我所写的《简易祈祷法》像现在这样清楚有理的话,我就不至于坐监了。最后一次的审问是为着一封假信。我告诉他们说这信的笔迹绝对不像我。他们说这不过是抄来的一张,原信还留在家。我说拿来给我看,可是他们不许。我说,我从来没写过这样的信,我也不认识那收信的人。可是他们并不注意我所说的话。
他们念了那信,官长对我说,“你看写这信的人是该坐监的。”我说,“先生,如果这信是我写的,我就是该坐监的。”我就指出它的假来,但是一点用处都没有。我仍然在那里二月之久,待遇一天苦一天。本来我还盼望他们能够看出我的无罪,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存心不愿证明我是无罪的,反而要我显出有罪的凭据来(译者注:这是表明人存心的败坏)。
有一次官长单独到我这里来,对我说再不必提起那假信了,因为这算不得什么。我说,“算不得什么?假造一封信,叫人作国家的仇人还不算什么?”他回答说,“我们会去查造假信的人。”我说,“假造的人并非别人,就是司古文纳。”后来他说,“你写关于圣经的稿子在哪里呢?”我说,“等我出监时可以交上。但是现在我不愿告诉你放在谁的家里。”
我身虽被囚,心里却非常快活;身受缧绁,心却十分自由。约瑟坐监的那天,可以作我的记念。我已离地像在天上。一切由人来的恩典都断绝,并且接着再享受新的苦难。我不得不将我重新献上,来喝完最后最苦的那一杯。
我对于那些逼害我的人,并不抱怨;虽然我清清楚楚的知道,他们的存心与他们所行的不对。但“若不是从上头赐给你的,你就毫无权柄办我”(约十九11)。这也是主和圣徒所经历的一件事。
如果是受神的打击,就不可恨祂所用的打手。
过了几天官长来对我说,我可以自由在房子里来往。那时他们正努力想将我的女儿许配给一个人。若是这样,我女儿一生的命运,就断送了,因为他们想要我的女儿和一位没有基督的人结婚。我将这事交给神,信祂不会应许这事的成功。
他们告诉我,若我允许我女儿配给那人,我就能立刻出监;但是我始终拒绝。他们就威吓我,要永远监禁我,并要将我缢死。无论如何压迫,如何威吓,我始终拒绝!
不久官长和医生又来了,对修女说,必须将我牢牢的锁起来。她说我所住的房间已经非常的小,旁边有一洞整天有太阳,现在是七月天气,怕会热死呢!可是他们听了并不注意。她又问说,为什么缘故我必须这样关锁起来呢?他们说我在最近一月里,在这院子内又犯了不少的罪,诽谤修女们。她却说不但没有这事,而且修女们得着不少的造就,她们都敬重我,称羡我的忍耐与镇静。她的话一点都不能感动他们。她也因为他们的谎言,忍不住哭了。
后来他们差人来,要我说出我在最近一月中所行羞辱的事。我问是什么事,他们说不出。我说神若愿意,就让又长又多的苦难落在我身上好了。这事是从假信的事继续的演变下去的。神是这一切事的见证。
医生说我要神作我的见证的话,就是亵渎神。我说全世界没有谁能禁止我和神说话。此后我被他们关得更严紧,甚至气都要闭住了。我发大热,几乎要死,而没有一人来助我。
在古时律法时代,属主的殉道者,因着信靠一位又真又活的神而受苦;使徒时代的殉道者,也因为传基督与祂的钉十字架而流血;现在也有属圣灵的殉道者,为着倚靠祂,为着信祂在人里面的掌权,为着信人该绝对顺从神的旨意而殉道。
属于圣灵的殉道者,是被人讥笑辱骂的。魔鬼并不反对人相信圣灵;却直接反对圣灵在人里面的掌权,不愿祂在人里面有属天的运行。哦!爱的圣灵哪,让我永远顺服你的旨意,好像树叶顺着风飞动一样。愿你像狂风吹去一切拦阻的东西!你也照样打碎一切反对你主权的东西!
我将他们逼迫我的事情叙述出来,是出于不得已的。我不是因为恨他们所以才这样作;因我实在爱他们,也为他们祷告;我只让神来替我说话,救我脱离他们的手,不让我自己来作什么。
一六八八年八月二十二日,是我该得释放的日子;但是主给我知道日子还远,还不要我就得拯救。他们不过设更新的网罗要害我,并要叫慕司神甫的功绩给王知道。那时正是我四十岁的生日,我睡醒的时候,神叫我知道主耶稣被卖时的痛苦,并且看见犹太人害主的计谋。我知道除神之外,没有谁能拯救我从监里出来。我心里满足,因祂总有一天要伸出祂的手将我救出。至于祂如何救我,这我不想知道,也是我所不能知道的。所以我将这些事完全交在主的手中。有人将我的事,告诉了曼太农夫人,她知道了极感兴趣。最后她使我得了释放,过了几天,我有第一次的机会,会见芬乃伦先生。
自出监后,就在美拉面夫人的家中休息。这家就是我的女儿和尼哥拉结婚的地方。后来我再迁到女儿的家去住;因为我女儿太年轻之故,就和她同住了二年半。就是在女儿家里,仇敌也假造了不少的故事来害我。我盼望暗暗地避到蒙他琪的修道院里去;可是又被人知道了,朋友和仇敌共同来拦阻我。
我女儿结婚的家是芬乃伦的朋友;所以我常见他到这家来,因此他和我就有多次机会谈到属灵生命的事。在谈话的时候,他很反对我的经历。我以极诚挚的态度对待他,结果得着了他。那时因为母林诺司的事纷扰的缘故,以致最明显的事实也起了分争;奥秘派所用的言辞,也发生了大辩论。但是我尽量用最清楚地话语解释给芬乃伦听,这样解决了他一切原有的困难。结果就任何人都不能了解我的意见,像他了解我那样清楚地。可是这却潜伏了他将来受苦的因素,这事可以从他回答莫克司主教的话中看出来。
为着想要休息,我就住在一间小房子里。在那里常有机会和家人,和朋友们见面。有几位圣西珥的女子对曼太农夫人说,她们因着我的话格外亲近神。曼夫人就鼓励我继续和她们有来往。有些人本来是她所不喜悦的,现在改变了,她就更觉得应该鼓励我;也因此加意厚待我、敬重我。她这样敬重我、信仰我,一直有三年之久,可是后来却又引起了最严酷的逼迫加在我身上。因我在这些女子中间能自由出入,这些女子对我的信仰,过于她们里面有权位的人;这就使逼迫我的人心更不安。为着我以前种种的事情,那里的指导员向我怀疑。他们请加德司的主教(就是圣西珥的上司)告诉曼太农夫人说,我使她们里面的伦常都乱了;因为女子们都听我的话,不听她们的上司了。因此我不再去圣西珥了。
我又病了,医生用尽各种法子,结果一点用处也没有。他们就劝我到鲍蓬的水边去。我的仆人受人欺,将毒药给我吃。若无人拯救我,我就必定死了。这病真使我极其痛苦。仆人逃走了,此后永远没再见他。到了鲍蓬,这里有一种水像火酒一样,遇火就能燃烧;可是这水也没有用。此后一直病了七年多。
神要我这样将自己献上为祭,我也乐意预备接受从神来任何的痛苦。因为若要为自己说什么话,就好像打空气一般,一点用处都没有。主若愿意要祂的仆人受苦,祂就能让有最好品德的人来逼迫他。教会中最好的人能受人之欺,并且顶热心来逼迫人;因他想他所行的是正当地。哦,被恶人逼迫算不得什么;属主而有品德的人的逼迫,才使你更伤心!
在这时我第一次会见莫克司的主教。我将我的自传给他。他读了之后,承认说在我的自传里,能看出丰盛圣灵的膏油,是别的书籍所没有的。他用三天的工夫去念;他念的时候一直觉得神的同在。
后来我请他将我的传记仔细查读一次。他果然花了四、五个月去读它。结果他发生了不少问题,我也一一的回答他,可惜他没有经历过“里面的道路”。我也没办法替他解释一切的难处。
我以全心求我的神将我摔得粉碎,绝对不留的打碎,不让我因着祂使我作的善事偷一点点的荣耀;因我不过是一个极可怜的“没有”。神是全能的全能者,祂乐意在“没有”的人身上,运用祂的能力,彰显祂的权能。
我起初所写的自传是极短,在里面不过写些我的过错与罪,少说到神的恩典。这个已经烧毁了。现在再写一本,在这书里对于我遭遇中比较特别的事,大概都记上了。将君王的秘密,宣布出来是犯罪;但是将主的恩典告诉人,彰显祂的怜悯是好的。
反对我的声浪越过越大,曼太农夫人也受迷惑反对我。我托公爵差人去请她,指定出几个人来查究我所写的书与我的传记,并且愿意下监直到这事剖白为止。但是她不答应。同时我有一位最知己的朋友富归德先生去世了,我心极痛。他是神的一位真仆人。
现在我定意不给人反对的机会。我写信给朋友说最后的“再会”,因为我不知道我的病能否痊愈。现在已经发了四十多天热了。
我写了一封信,给某伯爵夫人和某公爵夫人。这是我的话:“如果女人们爱世界的虚华,爱脂粉装饰,有的甚至因赌博奢侈倾家荡产,倒没有一人起来说话。我叫她们拒绝并丢弃这些不良的嗜好,人就要起来反对;好像是我败坏了她们一般。若我叫她们从敬虔的地位堕落到奢侈的地位,人反而相安无事。公爵夫人哪,你曾奉献给神,觉得必须离开宫廷,看宫廷犹如礁石一般。现在你要回家去照顾教育儿女,就是你从前所疏忽的。我请你将你所能记忆的事实都收集起来,如果我是有罪的,他们很可以告我,我也应该受处分。”
我送给她们两本书,和一本自注的圣经注释。我要使她们易于检查,并能节省时间,就插入不少圣徒的话来表明我所写的和圣徒(公认为可靠的人)一样。我叫人抄成数本,差人送给三位检查的委员。这书名为“称义”,是我五十天写成的,内容是清清楚楚;但是莫克司主教不让人读它。
经过检查之后,他们竟然找不出一点错。但是越是找不出错的时候,他们越想法子说我是有罪的。我呈请莫克司的主教说,他所辖管的地方,无论何处都可去查问,好叫他更知道我的事情。他就要我去莫克司的圣玛利。那时正是严冬,在路上有一次陷在雪中有四小时之久。我和使女坐在雪中等死,虽然浸在雪中,极其寒冷,但是心中十分安静。这种遭遇正是试验人是否完全倚赖神的好机会。我的使女和我很安静的退回神里面。若在此过夜,必冻死;但最后有一辆车子来了。赶车的人尽力将我们从雪中拉起来了。
主教很自豪的想,我能这样冒险顺服他,按时到场,觉得很希奇。可是后来他却说,这是假冒为善。
有的时候我觉得我的天然在我里面几乎掌权,但是神的爱和恩典能将最苦的事化为甘甜。祂那看不见的手扶持了我;不然在这多次审查之下,我已站不住了。有时我说,“你的波浪洪涛漫过我身。”(诗四二7)有时也说,“祂张弓将我当作箭靶子。祂把箭袋中的箭,射入我的肺腑。”(哀三12~13)人人都想恶待我才对,且是服事神。到此我才懂得,这是主曾受过的苦痛,祂曾列在罪犯之中(可十五28)。主也被当时的祭司长、文士、律法师定为有罪;他们如此行,还以为是事奉神。那些因行神的旨意而受苦的人有福了,因为这苦有些和主的苦相似。
到了莫克司后有六周之久,一直发热。病还没有好,主教就强逼我签字说,我不信“基督道成肉身”。我回答说,“靠着神的恩典,我知道如何受苦,就是苦到死都可以;却不知道怎样签这不信的字。”
主教有一次拿一张信条来要我签字;签过之后应许给我一张证书。我签了字,可是他拒绝给我证书。过些时他又想法要我签一封他所写的信,要我承认信中的错谬是我自己写的;若不签,就得受相当的苦(后来果然受了)。但是我始终不肯将我的名放在虚构事实的纸上。过了六个月他给我一张证明书;但是曼太农夫人对于他所给的证书并不认可。他就来要收回,再给一纸,我不肯,以致他发怒。因我知道他们要将事情弄得最糟!所以我就定意带了那些可信靠的使女们,隐居在巴黎与世隔绝。这样住了五个月,天天读经、祈祷、作工。但是到了一六九五年十二月二十七日,我又被拘去了。那时我正病得顶厉害,他们要把我带到维新纳去。我被古来氏先生拘到他自己的看守所三天,因为王不愿将我再下在监狱里,只要关在修道院里就够了。他们就造出更不堪入耳的谣言来迷惑王。他们将我说得完全败坏,以致王失去了他的聪颖,而准许他们的请求,将我拘到维新纳去了。
在这十年的长期苦难逼迫中,我也不必多说了;因为我曾经历过各种的监狱,多年的放逐,许多的十字架,以及一切能想像得出的苦楚。其中有的事因为是太丑,宁可因为爱的缘故,秘而不宣。
我忍受了又长又苦的逼害,又痛又酷的病患;灵里又觉得枯干沉闷。在这种情景中我只能说,“我的神,我的神,你为什么离弃我!”全世界的人都反对我,我也和神站在一边反对我。
或许有人看了这书之后要希奇,因我还没有将最大、最苦的十字架写在里面。但是我想这已经够了,为的是要显明神在我身上十字架的运用。我想我也应该写一些事实来彰显人的虚伪,证明我不过是一位无辜受苦的人。
当我在维新纳被囚时,度日极平安。我唱喜乐的歌,服事我的女佣都学会了。有时我们就一同歌唱。哦,我的神,囚牢的石头好像宝石一般,我看它们的价值,胜过世界灿烂的荣华。我的心已充满了那一种的喜乐,就是神赐给爱祂的人在极苦的时候的喜乐。当我在彼斯底的时候,就是苦头到了极端的时候,我对神说,“哦,我的神,如果你愿意作一台新的戏,给天使和世人看的话,就愿你的圣旨成全!”
* *  *
她的传记完了,此后她安安静静的再活了七年多。她所写的不过是为着顺服她主教的命令。她于一七一七年六月九日卒于贝乐斯,享寿七十岁。
当盖恩夫人在维新纳监狱里的时候,她写了一首顶美丽的诗歌,大意译在下面(参诗歌五二四首)。
我是一只笼中的小鸟,远离了佳美的田野、山林、花草;
因着你─神─被囚,我心何等高兴,
所以我终日歌唱,向你吐露柔情;
你用慈绳爱索,捆绑了我浪漫的翅膀,
却又俯首细听,我幽静的歌唱;
哦,甜美的爱,激励何其深沉,
甘作囚奴,不愿高飞远遁。
谁能识透,此中铁窗风味,
因着神旨,竟会变成祝福和恩惠?
亲爱的主,我尊重敬爱你所定的道路。
但愿万有,举起心口,
向你赞美,直至永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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